直到傍晚,苏采薇才回到客舍。她累了一天,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一对形貌与凌无非、沈星遥二人极为相似的男女曾经过与宿州临近的彭城县,本想立刻告诉宋翊这个消息,然而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回应。于是转身下楼向伙计询问,才知他一日未归。
她倚着客房门前栏杆,一直等到深夜,都没见宋翊归来,见楼下伙计起夜,便飞纵下楼一把拉住那人问道:“今早是不是你告诉我,与我同行的那位公子在门外与人起了争执?”
那伙计被她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他跟人吵什么了?欠人钱啦?他又不穷,怎么会跑去借债呢?”苏采薇追问道。
“那么多人叽叽喳喳,我哪听得清楚呢?”伙计仔细想了想,道,“好像……对方是个老头……不对,不对不对,那人说……是他爹啊……”
“你说什么?他还有个爹?”苏采薇大惊,“我怎么不知道?”
“你们一起来的都不知道,那我怎么会知道?”伙计白了她一眼,道。
苏采薇蹙眉深思,忽地想起上回在海州时,她提议转道寻人,宋翊听到“宿州”二字后,反应颇为怪异,身子蓦地一僵,便又对那伙计问道:“那个……那个同他争执的男人,长什么样?多大岁数?”
“四十好几吧……”伙计挠挠头道,“驼背,长得……没看清。”
“这事肯定不对劲……”苏采薇松开伙计,见客舍大门紧闭,便绕去后院,翻墙而出,走出一段路,又停了下来,愣了一愣,自言自语道,“驼背?宿州这么大,我到哪去找个驼背的男人?”
苏采薇苦思冥想,忽地灵光一闪,一拍掌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能欠大钱的,不是赌鬼就是病秧子,我去这两个地方找不就得了?”
时至深夜,夜市都已散尽,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打更人提着灯,敲着锣走过。家家病坊都闭着门,只有赌坊通宵开着,苏采薇想着那人驼背,心下更多猜测此人身患重病,然而夜间无法查探城中病坊药铺的情形,只能先去赌坊。白日她在宿州城里摸索过各条街道,城中大半赌坊的位置,心中大致有数,便一家家找了过去,走到第五家时,还没站稳,便听到“哎呦”一声,一回头便看见几个身着黑衣的打手扔了个个头矮小的男人出来,仔细一瞧,偏就那么巧,正是个驼背的中年男人。
苏采薇眼中亮起光芒,当即上前蹲身问道:“大叔,您贵姓啊?”
“干……干嘛?”宋忠全畏畏缩缩朝后挪了挪。
“他们扔你出来,是不是因为你没钱赌了?”苏采薇心知这种赌徒,都是见钱眼开之人,当即掏出一把铜钱,道,“告诉我你姓什么,这些我都给你。”
“姓……姓什么?”宋忠全瞄了一眼她手里的铜钱,咽了口口水道,“姓……姓王。”
“姓王是吧?那没事了。”苏采薇揣起铜钱,起身就走。
宋忠全见到手的钱又要飞走,赶忙唤住她道:“别介,我得姓什么你才给啊?”
“我不找你,姓什么都没用。”苏采薇道。
“我不姓王我姓宋,”宋忠全道,“真是的,给个钱还挑人姓氏……”
“你姓宋?”苏采薇脚步一滞,回头望他,道,“你真的姓宋?”
“真姓宋,不信的话,要不要去官府查户籍啊?”宋忠全翻了个白眼道。
“那你……有没有孩子?”苏采薇道。
“有啊,不过现在没了。”宋忠全不知宋翊来宿州有人同行,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便说了实话。
“死了?”苏采薇的心立刻悬了起来。
“卖了。”宋忠全挠了挠发痒的胳膊,道,“他拜了名师,有些功夫,不得孝顺我这爹吗?哎呀,这鸣风堂里的人还真是值钱,居然能换二百两……”
“我二你个……”苏采薇登时怒从心起,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揪着他衣襟便提了起来,“你把宋翊给我弄哪去了?”
“别别别……”宋忠全下意识以为要挨打,脖子猛地一缩,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回过味来,诧异问道,“等会儿,你认得我儿子?”
“你说不说?”苏采薇脸色一沉,道,“不说,我就打断你的腿!”
宋忠全这般烂赌之人,哪有什么骨气可言?一听要挨打,立刻便把雷昌德供了出来。苏采薇逼问出别苑方位,先是给了宋忠全几拳,把他打趴在地不能动弹,方动身找去丹枫阁。
丹枫阁偏院卧房里,宋翊一手扶着右肩才处理好的伤势,坐在床头,望着屋角发呆。雷昌德有契约在手,他便是逃走,也只能四处躲藏,不得见天日,着实无甚意义。他是聪明人,雷昌德等人也知道这一点,是以并未严防死守,只是派了几个亲信的小厮守在别苑四面的大门口。
快到四更天时,他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便即披上外裳,走到门前,还未摸到门框,便见房门被人从外踹开,本能向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正是苏采薇。
“你怎么回事啊?惹了麻烦也不说?”不等宋翊开口,苏采薇便开口骂道,“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都四更天了!让我多走这么些路,以后要是落下什么毛病,我唯你是问!”
宋翊听了这话,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拉过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再说。
苏采薇踢上房门,抱臂坐下身,抬眼怒视他道:“说话啊!怎么回事?”
宋翊叹了口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知道个屁!”苏采薇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你那个爹是怎么回事?从前怎么没听说过?”
“他烂赌成性,成日酗酒,恶习难改,我娘很早就带我逃离了他身边。”宋翊说这话时,口气出奇地平静,仿佛在述说旁人的经历,与自己无关,“后来我娘过世,我被师父收留,从未特意找过他。”
“没找过他?”苏采薇狠狠翻了个白眼,道,“那这次呢?”
“前些年因为一次委托,我路过宿州,又遇见了他。”宋翊说道,“我以为他知错能改,便帮他还了一次赌债,谁知便被缠上了,我也没想到,这一次竟会……”
“你是个白痴吗?”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