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鸢梦楼设大宴,说是有位叫做红雨的姑娘,首次公开献艺,摆宴竞拍,来客谁的出价最高,便单独邀约,为其独舞。
刀万勍得了邀约,带着十几名护卫,乐颠颠便来了。玉罗敷早便守在门前,亲自相迎。
“想不到,你这老伎婆还是说话算话的人。”刀万勍随着她的指引,一面往里走,“老子等了这么多天,要再没信儿,我能把这儿拆了信不信?”
“哎哟,说的哪里话,这怎么能忘了呢?”玉罗敷道,“您都亲眼见过她了,还能诓你不成?”
“那倒是,这小美人啊,还真就长得……啧,简直是一模一样。”刀万勍一脸陶醉道,“她死了那么多年,你看我这情种,总不能一直这么飘着吧?要是伺候得好,我还可以替她赎身。钱呐,少不了你的。”
玉罗敷笑面相迎,内心却想着,要不是碍于大计,真得一口啐他脸上。
花街柳巷进进出出,无名无分的女人玩了不少,到了这儿还好意思自称情种?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东西。
好在白落英生的是个儿子,要真是女儿,让人小姑娘家家的对着这么一玩意儿曲意逢迎,不得把人恶心死?
“其实啊,我们红雨姑娘来的时间也不长,还因为水土不服,在房里休养了不少时日,浪费我这实打实的金子哟。”玉罗敷一抖丝帕,故作痛心之状,道,“什么白落英啊、白落花,我都没见过那人呢。她也就是初来那日,跳过一支舞。哎呀……都不知这话是怎么传出去的,要不是官人您告诉我有这么个由来,还刚好在院子里遇到他呀,我这糊里糊涂的人,差点就把她给遣送回去了呢。”
“遣送什么?我才刚来呢!”刀万勍瞪了她一眼,忽然压低嗓音,凑到玉罗敷耳边道,“老娘儿们,我也是头回来忠州,听人说,你们这儿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到底是真是假?”
“哎哟,您这让人家怎么说呢?”玉罗敷拍了拍他手背,故作娇态,为难道,“有些话啊,咱们可不能明说,得看官人您啊,这个够不够。”说着,右手伸到他眼前,搓了搓指尖,躲闪似的避开他的目光。
“懂,懂了懂了。”刀万勍说着,便从袖中递了一枚金铤在她手中,“一会儿你可得给我看好了,我……”
“行啦行啦,”玉罗敷眼看着时辰将至,一把便将她推进了内厅。但见其中上下三层,开了几十席,有听了坊间传闻来凑热闹的,还有不少是这儿的常客,虽未完全坐满,却也是黑压压的一片,甚是热闹。
刀万勍领着护卫,占了整整三桌,还是玉罗敷早先就备好的,最靠近舞台的三桌。他抖着腿盯着台前帘幕,内心千呼万唤,只盼着早些看见心心念念的“美人儿”。
随着乐声响起,帘幕缓缓向两侧拉开,一抹粉嫩娇艳如三月桃花的衣衫,映出席间宾客眼帘。台上舞者,以轻纱掩面,一双明艳的眸子,如秋波婉转,媚如青烟。
就为学这眼神,凌无非可吃尽了苦头,险些气得自戳双目,要不是玉罗敷指指沈星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你想想这丫头,作何眼神体态,能令你一腔正气都把持不住,只要学得出其中三分,便是成了。”
当今最时兴的武,便是西域传来的胡旋,颇为考验舞者力量,寻常人学起来,转不了几圈就得晕晕乎乎。
习武之人,与舞者走的虽是不同的路子,基础底子和关窍,却有相似相通之处,惊风剑走轻灵之势,最为考验步法,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底子,凌无非才能勉勉强强跟着玉罗敷,学了这么个速成的舞。
“胡旋?竟是胡旋舞?”刀万勍看得眼睛发直,险些跳将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当年,看着名冠江湖的绝代佳人白落英,亲自跳这一支舞。
沈星遥穿着一身鹅黄色衫裙坐在幕后,瞧着这舞姿,也看得呆了,竟忽地生出错觉,仿佛自己爱慕的,是个身姿动人的绝艳女子,媚骨天成,好似东风拂面,掠过武陵春香。
她赶忙别过脸去,望向席间,留意刀万勍的动静,却瞥见角落里飞快掠过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李温?”沈星遥心下一紧。
莫非,要杀刀万勍的人就是李温?如此说来,刀万勍手中握着的那个秘密,岂非是件关键的证据?
她攥紧了拳,又倏地松开,再度望向台上翩翩而舞的凌无非,指尖在一旁的茶水中轻轻一蘸,弹指击中他脸侧挂着薄纱的钩绊。顷刻间,钩绊碎裂,面纱倏然滑落。觥筹交错的席间,呼声此起彼伏,无一不为眼前这倾城之容惊艳。
要说玉罗敷化妆的本事,当真是出神入化,能令凌无非换上这身装束,如傍地之兔,莫辨雌雄,她起码有八成的功劳。
沈星遥微微一拢左侧发髻,向前推了推,遮住半边面容,随即端起一盏清酒,走至台前,在凌无非跟前微微道了个福礼,双手递上酒盏,掐着声调,故作娇态,道:“娘子请。”
扮作女子的少年步态全无迟滞,双目含情,微微倾身,双唇含过酒盏,仰面饮尽,媚眼如丝,不可方物。
舞随乐止,台下掌声如轰雷,台前幕落,竞拍揭开序幕。
“人呢?就这么没了?”席间众宾瞬间躁动起来。
凌无非唇角微挑,即刻拉过沈星遥的手退去雅间,关上了门。
“我看见李温了。”门扇一合,沈星遥即刻开口道。
“刚才?”凌无非眉心一沉。
沈星遥略一点头,道:“他会不会就是刺杀刀万勍的人?”
“也说不准是冲我们来的。”凌无非蹙眉凝神,略一思索,道,“真要是这样,恐怕有些麻烦。”
“不,我觉得不是。”沈星遥道,“若是要针对你我,他的本事还差得太远了。”
“若是如此……”
“他也绝不可能立刻下手,”沈星遥道,“他带了三桌护卫,当众打起来可就热闹了。我想,李温在等的,和我们需要的,是同一个时机,而且,他不一定能认出你。”
“不好说,”凌无非想了想,道,“总之,小心为上。”
沈星遥点了点头,凑到门边听了好一会儿,只觉得一片人声嘈杂,什么都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