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少年侠客,甘棠也一样,正听得入神,突然后脑勺一疼。
甘棠下意识回头,只见身后左侧一穿得花里胡哨,长相却斯文俊秀的年轻公子正笑眯眯地望着她。
他个子比顾雪臣稍矮些,他虽穿着不起眼,可走南闯北的甘棠一眼就瞧出此人身份非富则贵。
想来不知是城中哪个纨绔子弟。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甘棠并未理会他,接着听书。
说书人此刻正在说三剑客如何夜审贪官,甘棠正听到精彩处,突然有人道:“错了。”
“什么错了?”正在磕瓜子儿的甘棠接了一句,转头便瞧见方才那男子不知何时坐在她身旁。
“不是贪官,是奸商。”
他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手爪子伸到她碟子里捏了一根瓜子放到嘴里,边磕边道:“若说这段故事,张庸先生说得才好。”
张庸先生是京城最好的说书先生,一票难求,甘棠初来汴京时也听过几回。只可惜他前年就退隐了。
瓜子虽不值什么钱,可这样的行为实在招人恨!
忍无可忍的甘棠指着北边,“出了瓦舍左拐三百步之后右拐一百步,有一间张太丞医馆,专门替人医脑子!”
这话是拐着玩儿骂他脑子有病。
话音刚落,旁边站着的一着黄衫,头戴儒巾,生得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正欲开口,被他拦住。
“那我待会儿去瞧瞧。”丝毫不生气的男子笑眯眯地望着她,“对了,我瞧公子对东京三剑客很感兴趣,我那里倒是有一整套的画册,若是公子喜欢,我可借给公子一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甘棠的目光落在他偷偷落在瓜子儿碟的手爪子上,一时分不清此人究竟是想要借机偷吃他的瓜子儿,还是纯粹搭讪。
她随即想到一些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有断袖之癖,凭着顾雪臣这副贯会招蜂引蝶的皮囊,很难不叫人想歪。
真是晦气!
她瞬间觉得碟子里的瓜子不香了,故事也不想听了,起身离去。
直到她走远,中年男子一脸难以置信,“官家,这顾侍郎今日是中了什么邪不成?”
“谁知道呢,”赵钦笑,“兴许是东京三剑客要回来了呢。”
*
大相国寺。
天色渐晚,背着手在院中徘徊的顾雪臣眉头紧蹙。
出去一日都不回来,也不知究竟去哪里了!
就连青槐也不知所踪!
待她回来,看他不好好收拾她!
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寻的顾雪臣一回头便瞧着一袭青衫,眉目如画的男子踏着暮色入院。
顾雪臣忙问:“去哪儿了?”
甘棠懒洋洋斜他一眼,“管得着吗?”
顾雪臣瞪着她不说话。
甘棠被自己的脸盯得着实不自在,只好道:“不过是去勾栏瓦舍听人说书。”
“那种地方鱼龙混杂,”顾雪臣皱眉,“你若是下次出去将青槐戴上。”
“顾大人!”甘棠一脸不悦,“咱们都已经和离,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顾雪臣嘴巴张了张,终是没有作声,坐在那儿望向窗外。
甘棠径直坐到桌子的另一端,觑着他的神色。
年轻的女子浓黑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将那对顾盼生姿的狐狸眼压在眼眶里,受了委屈似的,微微上扬的眼角洇出一抹红痕。
甘棠瞬间就心软了。
那是她自己的脸,又生得那样美,总叫人于心不忍。
也许从前顾雪臣也是如此,对着这样一张脸生不起气来,叫她误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都已经和离了,还与他争个高低做什么。
她正想说句话缓和气氛,他突然道:“我知晓我如今管不了你。”
不待甘棠说话,又听他道:“凡事皆有因果,若是想要换回来,须得找到互换的缘由。”
缘由?
甘棠想起昨日早上与他签了和离书后,想着后日要替自己的孩儿做法事,所以便来大相国寺暂住。这些日子她日日为铺子的事情奔走,本就疲累不堪,再加上心情不好,沐浴后早早便睡下了。谁知睡得正香,被吃了酒的顾雪臣强要,然后今日一早醒来两人就成现在这般模样……
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自己可以把他绑在床上这样那样,也好叫他尝尝自己受过的苦?
虽说和离了不该计较,但是和离后的仇该报还得报!
一想到昨夜被他变着法欺负,气不打一处来的甘棠顿时来了精神,眸光幽幽瞟向床铺。
顾雪臣的脸倏地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