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鱼年诧异道:“薛禄?”
虽然是薛藻寺的嫡亲哥哥,可这私家恩怨也轮不到她来拦。
廖鱼年:“等过完元宵回应天,你就该去哪去哪吧。”
佛音突然跪下,抱着廖鱼年的膝盖,抬头瞅着她说:“求夫人给妾身一贯盘缠。”
廖鱼年叹着气扶起她,道:“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先起来吧。”
*
元宵节,刚巧赶上应天朱棣御赐各条街道上的九龙烟花,让下人们安顿好行李,薛藻寺便急如星火地来找廖鱼年去逛灯会。
薛藻寺怀着身孕,月份大了,不似从前,走几步就累得直喘气,廖鱼年不敢懈怠,转角领着薛藻寺去了忘忧斋歇脚,点了两杯茶水。
店里客人不多,灯昏酒香,一老仆头戴黑帽,身披宽袍,拿着巴掌大的蒲扇漫不经心地煮着茶,一直伸头看着窗外的烟花。
小缸边有四季海棠一盆,接着排列着各种茶具与茶壶,小缸对面坐着一个红衣妇人。
红衣妇人筛着豆皮,时而撸袖,时而擦汗。
“听唐大人说,锦衣卫里年前新上任的一个佥事,放肆的很,竟然把给皇上选的秀女给截胡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黑帽老仆说:“锦衣卫这活可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哦,监察百官,还替皇帝抄家,是位活阎王中的活阎王,想来是明祖怕重现北宋末年时朝中的奸佞大臣乱政的局面,不但扬言时刻可以清君侧,还整了这样一间阎王殿出来,眼下,怕是要开始适得其反喽。”
红衣妇人:“你可知道是谁吗?”
黑帽老仆瞥了她一眼问:“那些凶官戾员,我怎么认识?”
红衣妇人啧了啧嘴说:“是叫纪纲,才上任数月,却破晓为官之道,还欲要重现当年秦时赵高指鹿为马的场景,不过唐大人说他二人从小就是故交,这唐大人这么和蔼可亲的人,怎么能跟这样的豺狼有交情呢?想不通……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跟你说是为了让你警醒点,咱们茶斋虽说开在拐弯抹角的巷子里,可天低皇帝近,便衣的达官贵人也常来常往,碰上与纪家有干系的人物,能谨慎就谨慎些,可千万别犯了事。”
黑帽老仆:“选秀不是在春天嘛,怎么刚过了年就开始了?”
红衣妇人:“你呆啊?选秀是个大流程,如今这后妃除了特殊立了功的大臣之女,大部分都是地位偏下层的与朝鲜族女,说是广集秀女,说白了就是搜刮民女的。”
……
廖鱼年抱着茶盏,愁云满额。
纪纲在教坊司的地下酒窖里哇哇坠世,父亲不明,生母又得了花柳病在不久后去世。
遥想数十年前的应天府攒樱巷,天很青,水很绿。
送酒的老翁在教坊司前用沾满唾液的手指尖掐点着银票,发现多了一张。
又听见刚回巢的喜鹊连着叫了两声,老翁觉得今儿个应是个吉日,就笑嘻嘻道:“回去给我家老婆子买两张花袄屯着好来年过冬。”
而纪纲,就在这样一个太阳明媚、春和景明的日子里出生了。
他刚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漆黑。
这里有刺鼻的酒味,钻心的霉味,更浓烈的是侵人脑门儿的血腥味。
男婴张开嘴就控制不住地大哭,青裙女人连忙捂住他的脸,想一口气将他憋死。
须臾过后,他见没了动静,以为已经死掉了就松开了手。
后来丢到街边被一个乞丐捡到,本想用火烤了吃,最终还是于心不忍。
俩人相依为伴过了三年,他一点点长大,乞丐却被一个富商给活活打死了,从此纪纲便开始了孤身流浪的生活。
好在遇到了廖鱼年的父亲廖均卿上街买画符的朱砂,见他正在街上因偷了馒头挨揍。
深秋,衣衫褴褛的他挺着风穿雨灌,骨骼看起来仍旧十分硬朗,廖均卿便想着把他领回家给廖鱼年做个随行的侍卫与剑童,可从没想过他还能有如此造诣。
廖父当年为他取名漫阳,也是希望以后漫天的暖阳能驱散他幼时经历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