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车是大唐婚俗中最热闹的一部分了,不仅女方的亲朋好友,甚至是邻居,同村,都可以来凑热闹。大家一方出难题,一方解答。在欢笑声中,路障被挪开,婚车一步步的,从新娘家驶向新郎家。 李珠玉开始还有些离愁别绪,但是她的郡主府离父母家并不远,而路上又走的太慢,所以她最后真的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到了府门前,又困又累,却被告知还有一大半的程序要走,顿时什么伤感都没了,只想赶紧走完流程。 可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等到东方泛白时,她的所有流程时,她直接就靠着韦鐬的肩膀睡着了。 这婚礼,真是跟想象的不一样。 *** 障车之后的礼仪,多在男方家里举行,李裹儿就没有参与了。 她和华英英回去的时候,灯已经亮了。 “我还以为要黑一夜呢。”李裹儿有些意犹未尽。 “仪式到位就行,日子还得继续过呢。”李治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况且还有宾客在……你是留下来继续玩儿,还是去睡了。” “我先回去睡了,小孩子不睡觉可长不高。”李裹儿对与那些不熟的亲朋好友们见面没有半点兴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李显说道,“明早我还得回村子里。” “哦,为了你的磨坊?”李显对她要做的事情还是心里有数的。 “嗯,是。”李裹儿点点头,原本早就要动工,但因为姐姐的婚事,耽误了不少时间。 “去吧。”李显笑了笑,“等建成了之后,我……我是去不了,但可以邀你姐妹们一起去看看。” “嗯,知道了。” *** 第二日,天还没亮好,李裹儿便已经起来洗漱了。 昨日姐姐大婚,宫婢都忙了半夜,所以她也没喊人,自己就穿好了衣服,顺便还帮华英英换好了衣服。 “您真厉害,连胡服都会穿。”华英英看着铜镜中两个人的样子,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该我伺候您的。” 此时京中的贵女门一直是流行男装和胡服的,但这种风气并没有流传到民间。原因很简单,对于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而言,有一条没有补过补丁的裙子都已经算是好日子了,哪里还有闲功夫去追求“异服”。 “不必讲究这些虚礼,早点出发吧。”李裹儿帮她整理好了腰带,心想自己又不是真的小孩儿,怎么可能连个衣服都不会穿。 她刚出门那会儿就觉得裙子不方便,让人做了胡服和圆领袍。只是针线上的女工们前些天都在赶工姐姐婚礼上大家的新衣服,所以慢了些,昨日才跟婚礼上的新衣一同送了过来。 两个人穿戴完毕,李裹儿束了袖口,看着铜镜中两个利落的小人儿,颇感满意。 偷溜出了门,王勃和胡三已经在外间等他们了,他俩一个年纪老,觉少,一个是武夫,精力充沛,所以早起都没问题,就是裴小郎君还不见踪影。 “许是昨天被灌酒了。”王勃中肯的说道。 他年轻时也是做过傩童的人,知道所有庆祝场合里,长相俊俏的男孩子要“承受”多少。 “行吧,留一封信给他,让他醒了去追我们。”李裹儿还记着昨天裴小郎君以骑马之事阻拦她呢。 哼,他不是骑大马吗? 那来追啊。 *** “王翁这是回来了啊?”四个人一进村,就遇到了在村口的钱二狗。他正背着筐扛着个耙子,见王勃等人进村,忙笑着来打招呼。 李裹儿和华英英曾借过粮食给他,免去了他把女儿卖给地主的命运,所以他十分感激王勃一家,走哪儿遇到都很恭敬的行礼。 “东主要嫁女,放我们几天假,所以我就带孩子们回村里来了。”王勃一向喜欢跟村人聊天,所以就停在路边跟他搭话,“您这么早是去哪儿?” “昨夜不是那边的贵人嫁女,火光把半边天都照的通亮,我就琢磨着他们那么有钱,肯定不会要地上的马粪,所以我打算去捡一些。”钱二狗笑的十分开心。 李裹儿面色古怪,她着实被钱二狗这刁钻的角度给震惊住了。 “哦,这果然是个好路子。”王勃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反问,“但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去看热闹?郡主出降,沿途会撒钱掷果,拦车也会有酒肉相赠的,你要是昨晚去,能捡的更多。” 钱二狗震惊的睁大了眼,咽了下唾沫,“还有酒肉?” “嗯,顶顶好的肉,”华英英点头,“我不能喝酒,但听人说,有些酒还是从京城运过来呢的。” “乖乖,去不了,去不了。”钱二狗先是感慨,然后是摇头,“贵人嫁女,虽然说的是欢迎大家伙儿凑热闹,但你也不能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没皮没脸的往前凑不是?你瞧瞧我们连件干净的衣服都没有,要去人家的喜宴上,那不是给人家道贺,是让人家扫兴了。我还是去捡马粪的好。” “你倒是有大智慧。”王勃点头称是,“不好好高骛远。” “我听不懂您说的意思,但姑且就当老丈在夸我了。”钱二狗挠挠头,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聪明,是我邻居经历过的……先前城里有富户家的老太君过寿,说是去道贺的就送大肉包。我邻居贪人家的肉包子,就去排队,结果被人嫌弃又臭又脏,直接给了几鞭子赶出来。没领到肉包不算,自己还挨鞭子受了伤,冬天没熬过去,死了。” 李裹儿等人没想到还有过这样的故事,霎时都震惊的睁大眼了,只有钱二狗还语气平常,仿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道,“我可不能死,我还得给我的大丫攒嫁妆呢。” “马粪好。这大喜的日子,我就是去偷点马粪,料想贵人也不会跟我计较的。”钱二狗嘿嘿的说着,老实的脸上难得有些狡黠,“到时候不管去卖,还是自用,都是极好的。” “落在地上的,自然就是无主之物,你随便去拿,没有人会怪你的。”李裹儿淡淡的说道,听到她这么说,钱二狗开心的给她举了个大拇指,“还是小娘子机灵,我都没想到还有这招。我背下来,等他们打我时,我就这么跟他们说。” “嗯,您快去吧。”李裹儿说道。 钱二狗跟她们道了别,然后背着耙子,步履匆匆的跑向昨天李珠玉婚礼行进的方向。 等他走远了,李裹儿才闷闷不乐的问王勃,“为什么百姓要这么怕我们?” “你们与百姓,犹如大象对蝼蚁。千百年来,贵族和世家们可以随意决定百姓的生死,那百姓自然会畏惧你们如同畏惧猛兽。”王勃笑了笑,“您无法改变其它人,但您可以先让百姓不要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