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少年一眼也不看他,高马尾微漾,如昂扬肆意的燕尾,从他的余光,可以清楚看见少年卷翘浓密的睫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与他师姐相貌相同的半妖。
哦,他差点忘了,这位狂妄尊贵的妖皇,心属他亲爱的师姐啊。
他阴恻恻一笑,跟了上去。
报名的修士不算多,拿到报名木牌后,一行人便准备回去,白诩却遇到家父旧友,非拉着他去饮酒畅谈,他推脱不过便随其而去。
半途中,燕灵突然脸色一变,对柳冕道:“大师兄,我的木牌不见了。”
“可能丢在路上了。”柳冕思忖一瞬,让其他人先回去,他与雪玉去帮燕灵寻木牌。
沉月欣然同意,只不过她夹在子桑祁与陈慕青之间,心中总觉得危险。
她现在是半妖,普通修士便能轻而易举杀死她,更别提杀孽极重的魔君与剑下无生的妖皇。
虽然很荒谬,但事实如此,魔君含羞带怯地望着她,而妖皇,与她并肩而行,馥郁的芍药花香依旧。
琳琅城中贩卖的尽是稀奇的小玩意,为了转移注意力,沉月沿着长街边走边看。
即便她戴着兜帽,仍然明显感受到那道探究的目光,惹得她耳朵轻轻一颤。
商贩的吆喝声中忽然多出一道高昂的声音,自前方驶来一辆兽车,速度很快,车夫神情却惊恐,试图拉住妖兽。
“让开!快让开!”
沉月定睛一看,宽阔长街的中央,矮小的身影被吓到呆滞停住,已经到了另一侧的中年男女涕泗横流地喊着他的名字,试图让他过来。
两者之隔不过三尺。
周围全是无能为力的凡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孩被庞大兽掌踩下,鲜血四溅。
沉月看了眼身旁两人,皆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好似眼前只是一场小小的闹剧。
她在前世虽算不上是个好人,却也不能亲眼目睹一个生命的消失。
沉月运起微薄的妖力飞身向前,雪白衣角带起一片波澜,脚尖轻点地,将小男孩抱在怀中。
然躲闪已经来不及,人群中不断传来抽气声。沉月眸中映出棕色的硕大兽掌,决定破釜沉舟唤出陨龙剑。
后果毫无疑问,她的身份暴露。
“此方案有暴露风险,建议宿主采取其他方案!建议宿主采取其他方案!”系统警报声占据识海。
沉月眉间萦绕无奈,却仍旧坚定道:“yun——”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一阵风制止在喉间,风中卷携着芍药香,将她鬓角发丝吹拂起。
沉月怔怔不动,妖兽发出痛苦的叫声,脖间血如泉涌,染血的白骨匕首被骨节分明的手拔出。
整辆兽车仿佛被一股潜在的力量稳住,巍然不动。
少年的身影挡在妖兽前,眼睫微微一眨,那妖兽轰然倒地,数秒的寂静后,围观众人皆兴奋鼓掌,那一对夫妻更是要磕头跪地,被沉月拒绝几次后才抱着小男孩哭了起来。
子桑祁唇线抿直,仿佛浸过水的黑眸漫出迷茫之色。
匕首上的血全都被吸收,重新恢复森白。
少女披着斗篷,毅然决然的身影像是一缕烟引出他的回忆。
那个倍受折磨的幻境中,她亦是如此将他护在怀中,在魔族的围攻中,坚决跳进了深渊中。
他重重按了下匕首,企图让它将饮进的血吐出来。
匕首名为无秽,亦为龙骨所化。
无秽却有悔。匕首从未饮过血,因他之心,也无法饮血。
而今日,他却因为相似的背影使无秽染血。
子桑祁低咳一声,丝丝鲜血溢出嘴角。
微弓的手指擦拭而过,他低垂着睫毛,眼中映出指尖血色。
兽车的主人是城主独女钟檀香,长相温婉,举手投足间独成一片美景。
她莹润的指尖挑起轿帘,脸色苍白,显然还未缓过神。
钟檀香扶着侍女的手走下踏板。
她一一扫过众人,最终目光定格被包围在中间的一对年轻人。
慢来一步的护城卫将聚集的民众疏散开,钟檀香笑意娇柔,一步步走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