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一瞬,道:“张忠,派刘元平去瞧瞧这孽子。”
她平静行礼:“谢陛下,臣妾告退。”
太医院院判刘元平是当世圣手,当年还是个无名小卒时,自愿随军救死扶伤,几次三番从死神手中夺回谢家父子的命。谢灼如今旧疾未愈,又添新伤,只有刘元平出手,她才能安心。
她知道,她若不来求,他是不会管谢灼死活的。
他甚至巴不得谢灼死在战场上。
她求的从来不是纠正谢灼的生辰——反骨天成,有碍帝星,除却谋逆,还有一种理解,便是一山不容二虎,谢灼也有皇帝命格,故而妨碍君上。而这命格,谁知是应在前朝还是本朝。秦末时陈胜吴广假造鱼腹丹书“陈胜王”,又使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便是造势。谢景是不会允许钦天监批语成为谢灼之势的。
“皇后。”
她停步,满目恭顺,像一个泥胎木偶一般,安静死寂地等他发话。
他忽然有些烦躁。
那二十余年,他不是没有真心的,他也从未想过和她闹到如此地步。只是他自年少开始便只拥有过这一个女人,待到御极后,他方知,天底下不是只有席柔一颗宝珠,世上也不是只有娇俏可爱这一类女子,还有媚骨天成的尤物,清丽出尘的贵女,张扬肆意的英娘……尤其是周兰若,既容貌绝美,又蕙质兰心,既有世家女的清贵,又有为人妾的妩媚,是最得他心的一位。
世间女子,韵味殊异,他贵为一国之主,欲尝一尝,又何错之有?
他再沉迷,也从未误过一日早朝,从未允许后宫干政,从未容忍妃妾欺压皇后,包括周兰若。她又拧着作何?
“兰妃进宫已有半年,朕想为她晋位。皇后意下如何?”
她恍恍惚惚地想,半年,才半年,她为何觉得像是和周兰若斗了半辈子了。
离她父亲去世也是半年,葬礼过后,他迫不及待把那个女人迎进宫——不,准确地说,是从养心殿迎进柔兰阁。
他确实遵守承诺了。父亲走得很安详,很放心。天子不纳妃,又亲自为他送行,还亲口称了他一句“父亲”,他觉得他的幺女是幸福的。
她不会戳破这个谎言,她不想父亲临死也不得安宁。
“臣妾遵旨。”
没什么好抗争的,她不在乎。
贵妃又如何,还不是个妾?只要不是皇贵妃……
她眼前仿佛出现昔年那迤逦的璀璨留仙裙,金盆里晃动的层层涟漪,随波晃动的她的苍白的脸,还有那玉白的、玲珑的、轻轻软软踩上她手指的足。
她闭上了眼。
若是有下一个皇贵妃,若是他和周兰若真的如此折辱她,她一定要杀了他们,不计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