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看着那块无辜掉落的白玉豆腐,一向平静从容的面上少见地浮现几分茫然,半晌,轻轻搁下手中的筷子,松了表情,猛一看竟有几分与兰衡相像的倦容。
刚刚给周澈奉茶的小太监也在殿外,此刻捏紧指甲陷入了掌心,只是等了半晌,也没有听见陛下要把他们拖下去赐死的动静。
周澈蹙了蹙细眉,抬眸看了一眼兰衡,只见他端方无声地吃光了她夹在碟子中的食物,然后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污,斜眼对上她的视线。
他瞳色漆黑,眼睫细长,漫不经心地瞥过来时遮住了一半的瞳仁,看起来深不可测。
周澈愣了一下,不待她低头,兰衡就又成了先前那副燥郁样子,看着周澈厌烦道:“撤了吧。”
他说完便收了目光,起身去了御书房。
小太监有些懵然,愣愣望着兰衡远去的背影,不久前师父对他说的话突然在脑中响起。
“以后见着周姑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生伺候着。”
还没等他细想,身边的同伴就拉着他进去将这满满一桌美食撤下,依旧是一点声响都无。
周澈面上的倦意消散,好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她看着刚刚掉落在地上的白玉豆腐被扫走,很快换上一块新的地毯。
忽然无声地笑了下。
之后兰衡便在御书房内没有再出来,周澈只用在门外候着,半个时辰进去奉一次茶就好了。
趁此机会,周澈好好思虑了一番要如何找法子离开皇宫。
普通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就可离宫嫁人,但皇帝的贴身宫女很难走这条路子,更何况在兰衡身边,能不能顺利活到这个岁数还不一定。
而她身为一个爱情指导师,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更是没有用武之地,难道要她帮兰衡解决恋爱问题,以此换得离开皇宫的机会吗?
想想就觉得荒谬。
正苦恼着,却听一串清脆的脚步声沿石阶而上,来者一身鲜妍的绯色宫装,姿态轻盈傲然,再往上看是张艳丽的年轻面容,细看与兰衡倒有三四分相像,只是相比于兰衡的清瘦阴郁,更多了些青春张扬。
正是大云朝的长公主——兰徽。
那个被先帝宠爱,皇帝敬重的长公主,大云朝最为尊贵的女人。
此时这个最尊贵的女人停在周澈身前,开口便是娇纵矜持,一听就是颇受家中疼爱的年轻女子的语调。
“皇弟呢?在里头吗?”
周澈微笑着行了个礼,进去禀报片刻后便为兰徽推开了门,恭敬道:“公主请。”
她微微侧头看着兰徽进去的背影,想起刚刚她通传时兰衡瞬间舒展开的眉,不由有些好奇,兰衡是怎样从先帝漫漫二十一个皇子中脱颖而出夺得皇位的。
周澈失笑着摇摇头,她一个小宫女关心这种事干嘛,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活下去,再找机会离开皇宫。
养心殿隔音颇好,并不能听清里面的声音,身为贴身侍女还有奉茶的职责,周澈在偏殿泡了茶,缓步走了进去。
殿内气氛并不好,周澈踏进去时兰衡高坐上端,苍白的脸此刻黑的能滴出水来,兰徽美目圆睁,头上的步摇簌簌摇晃,正要说什么的样子,见她进来才合上了嘴。
她才走了没两步,便感受到一阵利风迎门面而来,还没等她想法子躲开便砸中了她的额头,“哐啷”一声,是书简掉落的声音。
周澈只感觉额角一阵麻意,被砸的地方竟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她拼命稳住身形,茶水没有撒出去一滴,但早上揣到怀中的玉却随着震动落了出来,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一圈。
“滚出去。”
帝王暴躁的声音响起,周澈垂下头,感觉到一阵湿意从被砸处开始沿侧脸滑下,聚在下巴处欲坠不坠。
紧接着是长公主略带讽意的阴阳怪气:“怎么?皇姐现在到你宫里来连口茶都喝不上了吗?”
周澈看了眼周身气压更加低沉的兰衡,见他没有再赶人的意思,便挂起温和从容的笑,移步到兰徽位前,将尚冒着热气的茶放到手边,又摆了几个京中时兴的点心。
随后不用兰衡再朝她扔书,恭敬退下,走之前快速将玉捡起。
她在门口没多久,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兰徽出来时看起来心情好了些,周澈偷偷瞄了一眼殿内,也不知道兰衡的心情怎么样,只希望他待会饶她一命才好。
兰徽一出门就看到刚刚给她奉茶的宫女额头至下巴蜿蜒着半干的血迹,而她脸上依旧是周到得体的笑,动作标准地冲她行了个礼,她看着,突然就对这个人也有了点兴趣。
周澈弓着腿,垂头看着长公主华美的绣鞋停在自己身前,她兴味盎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跟我来。”
周澈有些茫然,但也没有拒绝的权力,略担忧地望了一眼养心殿已经合上的殿门,兰徽哪不懂她在看什么,随手叫人向兰衡打了招呼,将周澈带到御花园一水亭上。
夏末时节,丛林灌木郁郁,水塘中莲花尚未凋尽,站在水亭一角,周澈微微侧头,感受带着水汽的夏风扑面而来,刚刚被砸的疼痛不由纾解了些。
安排侍女去找太医后,兰徽看着站在一旁形容狼狈却依旧镇定不迫的周澈,随手指了指石椅:“坐。”
周澈身子放得更低,她软了声调,推辞道:“多谢公主好意,奴婢不敢。”
她刻意柔和了声音,兰徽听着只觉心旷神怡,哪怕是拒绝也并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开口:“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本宫昨日进宫遗了块玉,与你怀中那块极为相似,便带你过来想看看是不是。”
周澈一怔,将怀中那块杂色玉掏出呈上,兰徽眼睛亮了亮,将其接过,她手保养极好,圆润但不臃肿,莹白胜过玉石,连周澈的目光都不自觉停留,那手轻轻摩挲了下玉,然后状似无意地收入怀中。
“正是这块,多谢你了,你想要什么赏?”
她的声音依旧高高在上,但少了先前从不将人放在眼里的高傲,多了些真诚,不是对周澈,是对那块玉。
周澈敏锐地发现了一丝猫腻。
这样子她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