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许明月不由挣了一下,却感觉到沈潜浑身一僵。
他沉默许久,才再低声开口:“敬一,拖走。”
暗处飞出一个身影,同李乘风缠斗在一块,门在交手间又被掩上。
屋间再度一片昏暗。
这时沈潜却松了手,昏黑之间,许明月迟疑着想走。
她看不清沈潜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声音。
“我若松手,娘子就要去找他了?”
许明月眉头一皱。他?
沈潜轻笑一声,接着道:“这才几日……也是,短短几日,却是共患难了一场。”
他连声问道:“他被人关在柴房,娘子很担心?我也是一连几日不眠不休地赶来,娘子为什么不担心?方才娘子为什么出神?也是在想他?”
许明月被他问得一阵茫然,但也从这不知所云的一堆话里捋出了些什么。
比如,“他”是李乘风。比如,沈潜不是翻脸不认人,是醋了。
又醋了。
“咳……”她心里的情绪复杂起来,逐渐的,一股不知名的甜窜了上来。
她移开视线:“你怎么终日都在吃醋?”
沈潜仍冷着脸,再度将她的面颊转回来:“娘子厌了,是么?李乘风不好吃醋,是么?”
许明月抿着唇,憋不住笑了。
沈潜面上冷意略消,但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但待许明月伸手抚过他眉梢,那副神情便绷不住了。
沈潜呼吸紧了紧,就要低头吻她。
许明月伸手把他挡住了:“等等。”
她弯着眼笑:“把话说清楚,方才一个劲的冤枉我。我哪里就只担心李小将军,不担心你了?你径直赶过来的?一路上都不曾休息过?”
沈潜捉着她的手,轻轻地啄着,语气低低的:“我连着两日都在马上,为着见娘子,一刻也舍不得停。可方才我们才见面,娘子便问李乘风的事。”
他抬眼看许明月,学她的语调道:“李小将军。他什么时候被封作将军了?我怎么不知道?”
许明月止不住笑:“沈首辅,好酸呀。”
沈潜看着她的笑,好一会儿,无奈道:“娘子笑得开心,是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许明月心中一软,柔下声哄他:“我方才心急,是担心清漪。天色这样暗,我又怎么看得出你舟车劳顿了多久?你现下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沈潜低低叹了声,将她抱得紧了些:“有娘子这句话就够了。”
两人又抱了一会儿,许明月朝后仰了仰,躲开来去细细看他。
凑得很近了,才看出眼下青黑,眼底藏不住的疲色。
她心里抽了抽,忙玩笑道:“这样看,沈首辅几日没有休息,好像是憔悴了不少。确实是不如人家二十左右的少年郎俊俏呢。”
明显的玩笑话,沈潜却抬手遮了遮,似乎不想再叫她看。
许明月愣了愣,随即移开他的手,认真道:“怎么当真了?我只是说笑,想劝你快些去休息罢了。”
沈潜也一怔,随即答道:“没有当真。”
但仍旧别过脸不看她,道:“娘子先回客栈,我将这边的事处理完便来。”
许明月心中暗暗道,今后不能再随口说话。
她想叫沈潜一同回客栈,但想想外头等着的县令官兵等人,又看沈潜躲着她的模样,最后还是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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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月走后,沈潜便命人将林员外抬了进来。
之所以说是抬,是因为林员外方才在外头听见了些声音,知道自己意图轻薄的首辅家的夫人,已经瘫软成一团,不能自己站着了。
沈潜走至他跟前,他才生出些气力,求饶道:“大人,大人,求您饶我一命吧!是我狗胆包天,我不该冒犯夫人啊!”
沈潜淡淡看他求了一会儿,才道:“你很了解我?”
林员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仍旧怕得浑身打颤。
哪能说得上了解。只是但凡在朝为官,或是与在朝为官的有几分交情的,都知道这个沈首辅的名号。
他是第一个不满三十便登上首辅之位的,也是第一个公然将锦衣卫收为己用的,更是第一个不吝亲自下诏狱、用私刑的。
据说他初登首辅之位的那几月里,除却朝会都在诏狱。那几月城东日夜是不断的哭嚎声,旅人过路都怕得绕行。
他想到这里时,正听见沈潜叫人把门关上。
门扉掩上,遮住最后一丝光亮。随即那双冷得仿似千年陈冰的眼睛落在他身上。
“自以为了解我的不少,命长的却不多。不必担心,你会活得比他们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