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心狗肺的赵采彤在心里为此行的第二项任务打上了一个对勾。
跟刘香断交——完成。
她之所以拿一个藏在天风楼里的东西来骗任郃,第一个目的是为了取信于他。
因为刘香就是天风楼的主人,他们一偷走“月岩”,天风楼就会散布月岩失窃的消息。哪怕任郃信不过她,也不会信不过天风楼。
第二个目的,当然是为了同时算计刘香。即使是这世上最窝囊的人,恐怕也难以忍受赵采彤这样的欺骗,更何况那人是骄傲的刘香呢?
她懒得狡辩,只端坐在木椅上,安详地摆弄自己的手指。
刘香被她的沉默刺痛,“柳时英,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我也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会帮你,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说那些话来哄我?……你成心的是不是?”
“欸——”赵采彤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我是在骗你。”
“咔嚓”。
别在腰间的折扇被刘香捏出一道裂痕,他继续咬牙忍耐着,听赵采彤用慵懒动人的声音说出锥心刺骨的话。
“我难道没告诉过你不要相信我说的话?我难道没告诉过你,要离我远一点?”她的眼底笑意不减,“你若还有耐心,我继续奉陪;否则,这就是我最后一次骗你,绝不食言。”
“呵。”刘香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自嘲。
他原以为,人非草木,不至于无情至此,看来是他错了。
“好,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不该来招惹你,我退出。只不过……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刘香扭头瞥了杜沣一眼,“你一路上处处维护他,也是诚心气我对不对?”
被扯进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杜沣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根本不知情,怎么能怪他呢?
但细细一想,他竟然也有些好奇。
他也想问赵采彤:“你对我好,难道只是为了让刘香生气?”
赵采彤哑然失笑。
哪怕洒脱如刘香,男人就是男人,总是放不下那过剩的、无用的自尊。
她只是在关照故友的孩子,跟刘香有什么关系?赵采彤如实回答:“当然不是,我做了什么,从来只是因为我想而已。”
“噗通”。
似乎有一颗心落下,砸在了又脏又冷的泥坑里。
赵采彤看见刘香的眼眶染上了一丝狼狈,但是她知道,刘香很快就会变回原来那个潇洒风流的刘香。
“那便到此为止吧。”正如赵采彤所料,刘香的脸上慢慢挤出了笑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来纠缠你。”
赵采彤对他点点头,像一个麻木的流水线工人,微笑着目送自己经手的第三万零一件产品。
在她从未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颗炽热的心正激烈跳动着。滚烫的鲜血从杜沣的心脏涌向全身,烫红了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骆行川看在眼里,并不怎么担心。他很清楚自己徒弟的秉性。
杜沣这小子,但凡遇上个漂亮姑娘,在兴头上的时候,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人家。可人家刚对他有了那么点意思吧,他的兴头又过去了。
听说他母亲以前找人给他算命,算出来是个终身没姻缘,天生当和尚的命。
假如告诉杜沣别去招惹赵采彤,就必须得跟他解释原因。
骆行川答应过赵采彤的师父,一定会保守她们的秘密,所以他并不打算阻止杜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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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饭点,饭堂里人头攒动。
颜阙一路狂奔,终于从练剑场奔到了饭堂。
还是来晚了……
他早上不过去迟了一刻,大师兄就罚他练剑练到现在。大师兄明明知道今天饭堂里有他最爱吃的鸭货,他肯定是故意的!
颜阙恹恹不乐地端着案盘落座,盘子里都是每日吃腻了的菜。他提着筷子挑了半天,忽然闻到一阵令他魂牵梦萦的鸭肉香。
真是沉舟侧畔千帆过,馋虫前头万人吃香的喝辣的,岂有此理!
他正欲寻找香味的来源,眼前忽然伸过来一个碗,碗里——
全是鸭脖!
颜阙感动万分,热泪盈眶。这是哪位善良的师兄?他要追随他,辅佐他,帮他干掉大师兄!
“师……”颜阙激动地抬头,结果……咦?这人是谁?
他对这张脸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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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采彤和刘香都是乔装高手,易容、变声、缩骨皆不在话下。
刘香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老头子,握一根笤帚,提一只木桶,就能出现在藏剑阁的任意一个角落,没有人会在意。
赵采彤却不能这么做。
她的腿受了伤,必须得有人照顾。所以她现在变成了骆行川的小徒弟,跟杜沣一起住进了他以前的小院里。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出乎赵采彤的意料。
藏剑阁宿舍的空房间很多。假如赵采彤没有受伤,她原本计划住进女子宿舍。而杜沣是藏剑阁的弟子,对这里自然熟悉,也不容易让单阅看出破绽。
真没想到,杜沣居然在藏剑阁里有一间单独的院子。
真是穷奢极欲!
但是她喜欢。
而且,由于杜沣不会变声,他不得不暂时当一回哑巴,让这方小院彻底变成了赵采彤的极乐净土。
她闲适地歪在廊檐下的躺椅上小憩,除了肚子咕咕叫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完美到仿佛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仿佛她的老板已经给她放了假。
“吱呀——”
院门被人推开。
赵采彤起死回生似的撑起上半身,两眼直放光:“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我快饿死……”
呃,兴奋戛然而止。
原来来的不是她的午饭,而是……她的工作。
准确地说,来者是骆行川的大徒弟,钱塘大地主沈泉的儿子,沈均。
在失望流露之前,赵采彤假装不好意思的样子移开了眼,“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