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到的。
一直如此。
她的母亲,这个世上她最亲的人,也是伤她最深的人。
疯癫的时候,伤她身。清醒的时候,伤她心。
她是她的耻辱,是她最不堪、最痛苦的过去。
她恨她。
南嘤沉默了许久,拇指抹了一把流进嘴角的血液,扶着床头慢慢站起身,盯着床上的女人,用极轻却极冷的声音说:
“因为你是我妈。”
她们没法有进一步的交流,时间一到,南嘤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猛地拉开门。
医院走廊的光照进来。
她站在门缝处,身体一半笼在温暖的光里,一半没入无尽的黑暗里。
像是两个割裂的灵魂。
她只站了一秒,就大步朝着光往前走去,一步都没停留。
也没回头。
身后的方医生看到她脸上的血,担心地喊她。
南嘤却不管不顾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变成了跑,一步一步速度越来越快。
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她,她只要慢下来一步,就会被身后的东西狠狠拽下去。
然后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所以哪怕外面正在下大雨,她也不要命地往前跑,往暴雨里冲。
直到跑出医院很远很远。
直到她浑身精疲力尽,耗干最后一丝力气。
才停了下来。
她站在雨里,仰着头,任冰冷的雨珠一颗一颗砸在她脸上,血液早就被雨冲干,只余额角的一个口子。
不仔细看,倒像是没受过伤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站在雨里多久。
她只知道,她的心重新恢复平静。
她又挺过来一次。
平静下来,才思索自己现在的处境。
荒无人烟的郊区,没带手机,没有过往车辆。
温煦说要来接她,至今没看到影子。
也可能是错过了。
她只能先漫无目的地冒雨往前走,看能不能有幸拦到一辆车。
没多久,远处一道摩托引擎的轰鸣声,划开雨幕,渐行渐近。
南嘤往道路里侧靠了靠,但下一秒,摩托车在她眼前疾驰而过,溅起的雨水扑了她一身。
虽然她全身早都湿透了,但地上的水是脏的,还带着泥点。
南嘤十分不爽,暴躁地抹了一把脸上泥水,却只能自认倒霉。
她这一天真是狼狈极了。
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那摩托车主:真他妈脑袋有坑,大晚上的冒着雨来郊区飙车!
可她没想到,没过一会儿,那个‘脑袋有坑’的车主竟然又折回来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
摩托车停到她眼前,这次没有溅她一身。
南嘤纳闷地看过去。
一辆炫酷的黑色重车。
人比车酷。
车上少年身形高大挺拔,长腿支地,戴着头盔,穿一身黑红相间的机车服,出奇的利落飒爽,还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张狂气。
在南嘤的注视下。
那人往上推开头盔的挡风玻璃,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浓重的夜色里,这双眼睛漆黑无比,又冷的淬光。
南嘤一眼认出了他。
这样的眼神,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还没等南嘤说话,这人低沉又不耐烦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
“有病?大雨天在这儿站着,招魂?”
“……”
南嘤险些被气到失语。
她张了张口,依旧没等到她说出话,那人再一次不耐烦地截断了她的话语。
不容置喙的语气:“上车。”
南嘤不跟自己过不去,自知在这里很难再打到车,很是利落的跨上了他的摩托后座。
她一上车,宴怀洲就发动引擎,摩托车嘶鸣着疾驰而去。
他的确是在飙车,车速极其不要命。
南嘤没有头盔,呼啸的风雨声打在她脸上,差点没把她拍死。
她瞬间后悔,上了他的车。
宴怀洲从来不会怜香惜玉,车上只有一个头盔,不可能把自己的给她。
好在车开出一段距离后,他良心发现,降缓了速度。
车慢下来,南嘤呼吸顺畅了些。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两只手避免和宴怀洲触碰,紧紧抓着车后座两侧的横杠。
全程两人一言不发。
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车停在了一个地下车库外。
南嘤寒风疾雨的受了一路,哪怕是铁打的身子,她这会头脑也开始有点晕眩了。
连带着动作,反应都缓慢了。
“下、车。”
直到宴怀洲闷着喉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才反应过来。
南嘤后知后觉地赶紧下车。
倒是不忘低弱地说了一句:“谢谢。”
许是她这声儿虚弱的太像垂死之人了,宴怀洲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立马蹙起眉,南嘤猜测可能她现在的‘尊容’太有碍观瞻了,伤了大少爷眼睛。
宴怀洲也确实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女生,全身湿透,黑发湿哒哒的黏在耳后,凌乱不堪,衣服上还沾着那会儿被他溅起的泥斑,活像条流浪狗。
脸色更是比女鬼还苍白。
平素那双清冷又劲劲儿的眼睛,这会儿也失去了光彩。
宴怀洲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然后单手摘掉头盔。
撂下一句:
“在这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