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最微小的细节都清晰可辨——艾德加虽然从未提起,但苏菲却明白他绝不会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在冯•克伦策教授的帮助下,苏菲用“奥古斯特”的名字参与了几次普鲁士车站的改建工作。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对建筑学和园林风景拥有极大的兴趣——当然,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中风瘫痪——他任命申克尔为普鲁士的宫廷建筑师,并出资供他远赴英国进行考察。申克尔一生中最重要的设计作品几乎都在柏林,而作为申克尔最坚定的支持者,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对申克尔的设计风格也极为推崇。所以有了与申克尔师出同门的冯•克伦策教授的推荐,苏菲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并且从不来必担心身份暴露。
虽然她不擅长理财,却也不多不少地攒下了一笔——当然,她最大的乐趣来自于画图本身而不是赚到钱这个事实;但每当想到这些钱来自于普鲁士的国库,就令她成就感翻倍。
苏菲曾经拿出5000古尔登,试探地询问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能否帮她进行投资。然而事情的结果,却是海伦妮严肃地找她谈话,询问这笔钱的来源。在她不得不对姐姐坦白之后,海伦妮又郑重地说,虽然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特别一点的小爱好,但是作为一个公主去画设计图,不但有失身份,还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只能一边在心里感叹海伦妮和丈夫关系的和睦,一边缠着姐姐让她发誓不告诉任何人。
“……苏菲?”
“啊,”她这才回过神来,“玛丽,你要相信我。”
“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玛丽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苏菲,从小到大全家就数你鬼主意最多,小时候你偷偷带着马佩尔去奥地利的事我还记着呢,路易斯还责怪了我好久。”
苏菲懊恼地捂住脸:“这真是我一辈子的污点了……”
玛丽微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妹妹的长发——刚刚洗过,还有些湿润,带着泡沫清新的味道。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和苏菲的关系并不如与马蒂尔德那样亲密,然而很多时候,对马蒂尔德不会说的话,她却会告诉苏菲。尽管从小到大她们几乎总在斗嘴和打闹,但是玛丽知道,从内心深处,苏菲其实是能够理解她的。
对于她做的每一件事,无论对错,马蒂尔德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陪在她身边;苏菲则会掰着手指头,一脸认真地替她分析利弊——那些想法尽管幼稚,却因为发自真心,而令她无比感动。
“苏菲,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好啦。”玛丽玩着苏菲的头发,发梢在她指尖打着卷儿。小时候她曾经暗暗嫉妒过苏菲浅金的发色——姐妹之中,只有她一个人继承了公爵夫人卢多维卡的特质,或许正因如此,母亲才对她格外宠溺。
“那不勒斯王室,怎么也不会亏待他们的王储妃。不然,你留着送给马蒂尔德也好。”
“玛丽,你不要推辞——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苏菲的语气十分低落。她无法阻止已成定局的政治联姻,也不知道玛丽嫁过去后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如果是我,”她抿了抿唇,“不能嫁给我喜欢的人,必定要拥有很多很多钱才行。”
玛丽噗嗤一声笑出来。
“苏菲,那我就收下啦,虽然这些钱一点也不多。”玛丽抱了抱小妹妹,苏菲的心意,她当然明白,“相信我,你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必像内奈和茜茜那样幸运,只要比我幸运就好了。”
玛丽离开之前,宫廷摄影师弗兰茨•汉夫施丹格尔再次被请到帕森霍芬,为这位准新娘和她的兄弟姐妹们拍照。
“听说汉夫施丹格尔先生的儿子也是个摄影师?”
在拍照片的间隙,苏菲装作无意地问那个帮忙搬运器材的小学徒。
“啊!呃……是的,殿下。”这个年轻人显然跟随弗兰茨•汉夫施丹格尔的时间并不长,想来是第一次进出宫廷,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苏菲微笑,试图缓解他的紧张情绪:“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我叫拉尔斯,殿下。”
“拉尔斯。”苏菲点点头,“他也替别人拍照片吗?”
“谁?哦,您是说汉夫施丹格尔先生的儿子……”拉尔斯微微低着头,并不直视苏菲。眼前的小公主虽然比他小了六七岁的样子,可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弯弯的,比天空还要澄澈,让他不自觉地更紧张了,“不,他不在慕尼黑。”
“不在慕尼黑?”
“不在,殿下。”拉尔斯回答道,“他前几天写信回来说,去了波兰……”
苏菲的心忽然一点一点沉下去。
时光果然是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多之前在伦敦,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收到过艾德加的来信——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会不会就这样无疾而终;她也不知道那些一起走过的年少时光会不会如同清晨的露珠,注定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消失,只留下一个美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