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沈悦偶然试探一下祁落的态度,得到的却是比意料之中还要绝对的回答。
“我不管他相不相信我,他既然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说明他从来没对我这个人抱有百分百的信任,我也没什么必要再维持下去了。”
在听到祁落这句话的时候,沈悦正好看见江翊从不远处走过,于是赶快低下了头。
“他们扒出来的已经够多了吧?”祁落用勺子喝了口汤,“潜规则那条视频不是合成的,不过里面那个人确实跟我很像。如果有这件事作为加成,我偷拿别人的琴导致别人不能比赛的事会引起更多人相信。”
“你不管了?”
祁落摇头:“管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怎么能行!”
“走一步看一步,熬完初高中就能去外地上大学了,到时候也没这么多人认识我。就算有又怎么样。”
她垂眼,收拾桌面上散落的纸巾,丢进餐盘里,然后起身。
初三的学习还算正常,她的生活除了多了那些闲言碎语之外便也波澜不惊。其实这些东西比起之前她所经历过的已经好太多了,在五年前她在那个闭塞的小屋里看到的景象,已经让她在所谓的地狱里走过一遭,现在面对的这些琐碎,是在不算是什么。
波澜不惊的是她,但仅限于在外面的她。她回到家打开房门,灵魂遁入黑暗,浑身无处释放的疲惫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吞噬。她开灯,关灯,开灯,关灯,咬着嘴唇不想哭出来。她怕接到外婆打来的电话,怕看到网络上成千上万的辱骂。她知道微博上她的热度没有下去,但是那些人私下里到底传了多远她根本不知道。或许解释不清她这一辈子都完了。这是人生的污点,是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却在津津乐道的东西。他们掷地有声的批评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只有她做了不能见人的跳梁小丑。
想光鲜亮丽地活着,想用自己的力量绽放自己的光芒。她此生最骄傲的一次举动,不禁没让祁丰看到,还被打入了最深的深渊。
她合上本子,望向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
接下来还是上课下课,上学放学,周围的人都在躲避她,就连相信她的那些人都被劝离了阵营,他们怕被孤立,也怕因为祁落这不知真假的事而受到牵连。
毕竟少她一个人自己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让自己深陷其中不如旁边吃瓜来得痛快。
祁丰伤的很重,车祸不仅伤到他的身体,也因为过重的撞击导致大脑受到一定损害,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春末夏初,也是祁落将要中考的时候。
最近的生活比前段时间平静了些许,人群的疏远使祁落渐渐习惯,临近中考的忙碌也让她渐渐忘记了一些事。
但是世界似乎还是没忘记她。祁落知道,只要她还活着,只要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她的脸,那些流言蜚语就会萦绕在她身边让她无法挣脱。逆风成长太难了,偏偏所有人都向她施以最深重的恶意,她越来越难脱身了。
如果牵线木偶难以脱身,那么最后受伤的人也会是操纵木偶的人,因为木偶会反抗――木偶身上有木偶师当年最珍贵的金丝银线,是最有韧性的束缚,却也是木偶最难以斩断的武器。
宋惠莲在医院和祁丰聊起了那次比赛的事。
祁丰对于那次比赛儿子取得第一名的成绩非常满意:“没想到咱们小冀还很有天赋嘛。”
“那可不是,这次比赛虽说是在本市,但是却聚集了全国不少很有名气的小提琴手。”
“祁落怎么回事?她是第几名?”祁丰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她。
宋惠莲手中的水杯砰地一声砸到桌子上:“你怎么总想着别人的孩子?”
祁丰身体稍好一些后见到了祁冀。祁冀见到他的时候脸色相当差,眉头紧蹙,半晌才问出来一句:“你不好奇祁落为什么没拿第一吗。”
祁丰又问起祁落的事,祁冀拿起手机,扒到几个月前炸遍全网的消息,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怎么会这样?”祁丰还算有人性,“她应该不可能做这种事。”
“没有应该。”祁冀声音低沉,“是被陷害的,现在还是找不到人。”
祁丰仍旧紧紧地锁着眉,“真该死。”
“你要不要听我说一句。”祁冀抽回手机,正色道。
没等祁丰回答,祁冀按灭手机屏幕,静静地说:“是我妈。”
祁丰沉默。
“我查的。”祁冀从口袋里摸出盒烟,叼着一根在嘴里点燃,“你出事那天我没去,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做了什么。”
“话不能乱说。”祁丰皱眉看他,“我知道你心疼你妹妹。”
“你知道我心疼?”祁冀把嘴里的烟拿出来,面色不屑,“我心疼有屁用,你又不心疼。”
烟雾下掩埋的是他面色不耐的脸:“这件事我必须得查个水落石出。”
“可那是你妈。”祁丰瞪他,“你不能因为??这于情于理都不应该。”
“爸,你先好好养病吧。”
他扔下这句话就出了门,此后一个月再没回过家。孩子已经成年了,他也不便再说些什么。而宋惠莲仍忙碌在她自己的生活里,丝毫不知自己最信任的儿子着手准备着什么。
祁落坐在沙发上,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屋子里灯光大亮,灯具是乔慧安亲手挑的,她从没认真看过那盏灯的设计,直到今天才细细打量。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与沈悦的对话框。沈悦把群里的聊天记录发给她看,她知道那些东西说的是什么,她也知道沈悦的用意。
沈悦想让她逐渐适应那些东西,她怕祁落以后被那些东西一点点击垮。前两天沈悦和喻铭讨论过这些,喻铭也觉得让祁落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可能带给她的伤害比现在让她接受更大。
可是沈悦也知道祁落听了不少那些闲言碎语,她征求过祁落的意见,问过祁落要不要听听别人在说什么,好有些相应的对策。祁落起先是想拒绝的,虽然她总标榜自己没这么柔弱,却也需要替自己的精神状态考虑,换句话说,她也没这么信任自己的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