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妖界,才算正式下了凡间。郁圆圆心中一算,数日惊奇转瞬过,竟已蹉跎了三四十载春秋,距天火劫仅剩不到二百年了。
于是几人御剑的御剑,展翅的展翅,依照舆图金光指引,踏着云浪向西去。
“盈盈,你有没有觉得,天越来越冷了呢?”
盈盈闭目深呼吸,感受周遭的气息:“是啊,我们明明向西南而行,此时正值夏季,应该比北方炎热许多的。”
“黑云压成,遮天蔽日,恐生变故。”景逸道。
斐驰不以为意:“这里是人间,能有什么变故?顶多几个逃窜作恶的妖魔,我们收了它就是了。”
“不过,那些纸张一般大的,是雪吗?”郁圆圆畏惧陡生,朝前一指。
“仲夏飘雪,难道是天罚?”景逸蹙眉望去,心中有疑,“前方浓云滚滚,不便飞行,我们先下去吧。”
“嗯,反正舆图闪烁,鬼界大门应该不远了。”郁圆圆赞同,“斐驰,记得收翅。”
斐驰点点头,收回羽翼,服下闭识丹,随众人换作人间常服,鹤氅貂裘,一同落定山头。
“才从姑射山永昼林出去,又来到了永夜。”郁圆圆裹紧毛领,拔出深陷积雪的脚,观察四周,见天寒地坼,阒寂如冢,唯有遥遥孤星,隐映一片暝茫紫青。
而在荒莽之中,雾凇沆砀,风刃割喉,琼花纷舞,苍山负雪。
“太奇怪了,为何我感知不到生气。”盈盈不解。
斐驰道:“雪这么大,当然不会有呆头呆脑的生灵出来闲逛。”
“不,我是说,此地一丝生灵存在的印记都没有。”盈盈试着开天眼,却一阵头痛,扶额蹲下。
“盈盈,怎么了?”郁圆圆去搀她,意外嘎吱一声踩到了半截断木。
景逸连忙徒手刨雪,刨了三四尺深,渐渐地,残垣颓壁从大雪中露出。
郁圆圆问:“这是什么?”
“此为烽砦。”景逸缓缓道,“原本这里,应当是一处军营,如今却被大雪彻底掩埋了。”
斐驰拔剑出鞘,继续沿着残垣的方向往前挖,破旧的城墙初现雏形。
“盈盈,我明白了。这大雪下得如此反常,而你无法开启天眼,应当是神界下降天罚在此处。”
“什么是天罚?为何如此?”
景逸摇头叹:“我是第一次亲眼见天罚,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
郁圆圆捧起舆图,微弱的光芒闪烁着,指向城墙前端。“寻凌霄剑碎片要紧,鬼界大门在前方不到百里处,我们先跟着光芒走,去鬼界问问吧。”
斐驰掌心点火,照着脚下,几人磕磕绊绊,在猎风厚雪中跋涉,却踩不到地面,只知经过了城墙,又踏过了一处被埋葬的村落,拨开雪雾,见前方有依稀几点光芒,似乎终于有了人家。
然而天罚降临,盛夏未半,凛夜便恃势凌人着,榨瘦了儒弱的白昼,冻涸了樵夫的山歌,呵退了黄犬的吠嗥,扼熄了村舍的炊火。
几人本想借宿,却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锁,噤若寒蝉,不便打扰,于是只能继续摸索向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有人幽幽呼喊。
循声望去,竟然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倚着块突兀屹立的墓碑,抱着木杖,躺在雪地中,腰间别着酒葫芦和一个丝囊,内有一只萤火虫,翕动着发出幽光。
郁圆圆瞧一眼那萤火虫,颤声问:“他是人是鬼啊?”
“你能看见鬼啊?”那乞丐兀地嘶哑着嗓子发话。
郁圆圆吓得一跳,双腿陷入雪中,直挺挺向后栽倒。
斐驰不屑:“不是鬼,为何不回家,在此装神弄鬼?”
“我一乞丐,无家可归,不枕天宿地,难道等你收留我?”乞丐坐起来。
“呃,抱歉……”斐驰赧然。
乞丐爬起来,拄着木杖,跛脚打量景逸。
景逸颔首行礼。
“是你要见宗师吗?”
“是何宗师?”
乞丐摇摇头,两颊松弛的皮肉也跟着晃晃,举起丝囊:“小虫,是他们要去象鼻茔吗?”
萤火虫的光芒快速闪烁几下。
郁圆圆一听象鼻茔,想起来了。
“对,我们确实要找象鼻茔,请问您是来接我们的吗?”
乞丐斜嘴笑笑,抬臂摊开干瘪的手掌。
“嗯?”
“五两金子。”
“金……”郁圆圆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噢,你是在这儿拦路收钱的山匪!”
“是山匪又如何?通往象鼻茔桃林宗的路,只有我知道。冰天雪地的,你们也不想冻死在半路吧。”
郁圆圆白眼一翻,呼出的怒气瞬间凝成冰凌。“冻死也没金子,真黑心。盈盈,咱们先去找鬼界。”
那乞丐一听鬼界二字,脸色陡然变变,拦住他们:“哎,各位侠客不早说,原是去鬼界啊!”
景逸问:“你知道路?”
“轻车熟路!”乞丐拉住景逸,谄媚道,“五两银子,如何?”
斐驰乜眼斜他:“刚才不是还要金子吗?”
乞丐讪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讹到鬼老爷头上啊。”
“三两。”郁圆圆伸出指头还价。
“四两。”
“二两。”
“三两。”
“成交。”
郁圆圆眼神示意景逸付钱,甩着大氅朝前去。
乞丐欲哭无泪,将木杖从中掰开,原来是两根高跷,他抖抖身上雪,踩在跷上赶上前。
不知走了多久,雪停了,呼啸的风中偶然响起了大象的鸣吟。
“荒郊野岭,哪来的大象?”郁圆圆问。
“侠女有所不知,再往前半里地,就是象鼻茔了。这象鼻茔,是鬼门前的乱葬岗,里头全是无人认领的荒尸,都是那坟头守夜人养的一群灵象四处驮回来的。这些荒尸找不到苦主,灵魂有怨,不愿进鬼界,却又不能久留阳间传递阴气,只能由象鼻茔底的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