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随后嘴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妾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何事?”
李景一怔,随即问道。
“妾记得那时,从小到大陛下待妾就如同亲妹妹一般,细心呵护。那时妾性格古怪,浑身都是刺,孤孤单单的,李家人也没有人真心愿意和妾一起玩,只不过是碍于妾母家的面子罢了,除了陛下。”
“那时妾只觉得李家这位郎君好生奇怪,为何要主动贴上来。是以,妾以为您是不安好心,还用扫把将陛下赶出了妾的小院,恶狠狠地凶了您一顿。”
“现下想来,仿佛已经一段很遥远的往事了。”
冯家与李家世代交好,两家也都想结姻亲。李家人本想让李景的嫡兄娶冯贵妃,可冯贵妃却执意要嫁给作为庶子的李景。
然而,就在她准备好了成为李景的妻子,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时,李景却另娶她人,令她几欲心死。
可她不怪李景。
李景在家中人微言轻,生母很早就便死去了,也无什么同胞兄弟。从小便习惯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父亲嫡母要他做何他便做何,百依百顺。就连娶刘氏也是李家人的安排。李家人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由得他半分置喙。
李景沉默许久,看着冯贵妃那张姣好的面容,出声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起来做什么?”
听着李景这样说,冯贵妃却有些失落,眼底的黯然转瞬即逝。
片刻后,她将话题一转:“陛下,妾想让大郎去历练一番。”
“为何忽然这样说?”
李景怔住,眸色微沉。
“昨日大郎来找妾,说您让太子作为魏使,前去边境与异国使者会面,相谈两国结盟之事。”
冯贵妃侧过头去,看着李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同样是陛下的孩儿,大郎也想为陛下分忧。”
李景皱着眉,一言不发。
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静里。
片刻后,李景闭了闭眼,语气微沉道:“贵妃,你莫不是忘了?后宫妇人不得干预朝政。”
“妾知道妾作为人妇的本分,本不该僭越,然此事事关大郎,妾作为母亲实在是顾不上这许多,不得不出声。”
冯贵妃垂眸。
她想起昨日李至律对她说的话。
李至律神色复杂:“若是此次太子与吐蕃顺利结盟,日后在朝中只怕威望更甚从前。”
“太子心思深沉,招揽能人异世,笼络人心,使得朝中大臣对这位贤德太子交口称赞。现下朝中大臣除了一些刘氏旧臣之外,表面皆是支持我,其实不少人早已生出二心,暗地里向太子倒戈。”
“我与太子血脉相融,却互相对立,势如水火。”
“可龙椅只有一把,最后能登基称帝的也只有一人,权不争则无立锥之地。是以,这些年来,我们明争暗斗,争得头破血流,只因都想坐上那个位子。”
“阿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若是任由太子做大,待到他继位之时,就是我们母子四人人头落地之时。”
李至律作为长子,从小便天资聪颖,知书达礼,满腹经纶,小小年纪便武勋卓著,文成武就。做起文章来倚马可待,气吞山河。
太原府人人皆知,李临舟虽为李家嫡支嫡子,可无论是才能,还是聪慧都远远不及作为庶兄的李至律。
渐渐就有传闻说,将来接过李景重担的必然是各方面更出众的李至律,而李临舟虽然占了个嫡子的位子,却才华平庸,平平无奇,日后必定是只能生活在兄长的光芒之下。
连李家人也是这么认为。
可最后成为太子的却是李临舟。
冯贵妃发了一会呆,“李家人在战场上悍勇果然,奋勇杀敌,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勇士。而大郎被陛下您护在羽翼之下,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畏缩于父母身后。大郎有勇有谋,一腔抱负却无法施展。”
“陛下,这对大郎来说,是否过于残忍?”
李景没吱声,狭长的凤眸微眯。
冯贵妃接着说道:“大郎常对妾说,他最羡慕的人就是太子了。”
“羡慕他?这是为何?”
李景神色阴沉,半晌才吭声。
“妾斗胆猜测,其实您将大郎护在身边,表面上是看来是您溺爱儿子,实则是您怕大郎锋芒渐露,羽翼丰满,借机聚集人心,博取声望,势压太子。还有,您也惧怕冯家权利太过,对不对?”
“而太子母族落败,可也成就了他,您不必担心刘家。”
冯贵妃脸色平静,语气平淡。
李景作为帝王,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一番,在治理国家的同时,也要治理人心。曾经太子母家煊赫,然而权利鼎盛之时,李景为了平衡朝堂局势,制衡世家,登基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打压刘家,以雷霆手段剥夺刘家的权力,翦除刘家党羽,树倒猢狲散,刘远被流放,轰然倒台。
冯贵妃与李景青梅竹马,也侍奉了他这么些年,对他可谓是知根知底,刘家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天威难测,如今冯家风头无两,煊赫至极,枪打出头鸟,皇帝下一个要打压的便是冯家。冯贵妃作为深宫女子,无力管束家族众人,也不可能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李景的脸色十分难看,凝眸细细打量冯贵妃,“贵妃,究竟想说什么?”
冯贵妃闻言,倏然掀开被子,起身挥臂摆开垂下的纱帐,连绣鞋也不趿,赤脚踩在寒凉的花砖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直地跪了下去。
李景注视着她。
“陛下,妾干预朝政,触犯大忌,按理当受惩罚,妾自请废除贵妃之位。”
冯贵妃穿着素色的寝衣,鬓发披散至腰间,钗环已经被卸去,低眉敛目。
大魏人人传言,圣人十分宠爱冯贵妃,独宠于她,对她珍之爱之,羡煞旁人,可是只有她知道,这一切美好的表象,无形之中,对她来说又何曾不是一道枷锁。
李景痛恨世家,年幼时曾被一个世家弟子打得浑身是伤。他绝不会允许世家坐大坐强,威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