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校庆
“如今的我,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不幸。一切都会过去的。在所谓人世间摸爬滚打至今,我唯一愿意视为真理的,就只有这一句话。”
病床上的男人面容惨白,捧着书本的双手上几乎都是输液留下的针孔印。
明明是夏天,可窗外吹来的风还是让人觉得刺骨无比。男人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么,忽然咳嗽个不停。
姜酌心下一惊,连忙上前习惯性去按铃。她的手才伸过床头就被那人一把抓住,他病得应该很严重,手上都没什么力气。
根本抓不紧。
但姜酌却并没有借此甩开那人。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连带着那人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将那本书放在姜酌掌心,看着她的眼神中净是怜爱与不舍,嘴里却仍旧反复念叨着那句话:
“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语气坚定异常,听得姜酌鼻头一酸、百感交集。
她试图开口说话,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发出半点声音来……
“嘀——”
“嘀——”
“嘀——”
病房中的仪器一齐发出了极刺耳的警报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医生护士从自己身边擦过奔向病床,双脚如同被胶水粘在了地面上似的无法动弹。
这令人崩溃的场面,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再经历一次。
姜酌一头乌发散落在枕上,她呼吸忽的急促起来,眉头微蹙额头上甚至浮起一层薄汗。
没关紧的窗户仍旧透着风进来,一阵快过一阵像是在催促梦中人醒来。
接着,老式按键手机的铃声响起,清亮的女声反复唱了好几遍才救了深陷噩梦中的人。
“爸!”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那缠绕在心头想要说出口的话,终于有了声音。从她看到那本《人间失格》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
可她发现的太早,以致于连跟父亲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错过了。
“啪嗒”
她垂着头,眼泪落在米黄色的被套上,洇出一大片湿痕。
这时,方才吵醒人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
姜酌随手擦了两把眼泪,深呼吸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便接起电话。
“喂?”
“姜姜!”
电话那头欢快的声音传来,直接把姜酌拉回现实中,她似自嘲般一笑后回应对方。
“嗯,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
“唉,说来话长呀。对了,你这声听起来不太对啊……”许愿正坐在便利店内剥鸡蛋,十分无奈地用脸颊和肩膀夹住手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站起身连声音都拔高了些:“你是哭过了吗?!姜。”
“没有。”姜酌极快否认,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好友,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先跟我讲讲你的‘说来话长’吧”
她刚看了眼表,现在才刚八点,往常不是工作需要的话许愿一般是不会起这么早的。
果然,许愿那边唉声叹气的抱怨起来。
“还不是都怪严师兄,非要叫我一块去晨跑。要不是我前几天迟到被他抓住了把柄才不会答应,唉,今天呢也是不巧还在路上碰到张林。”
“张林怎么了?”姜酌问。
“又跟他女朋友闹分手呢。”说着,还咬了口刚剥好的鸡蛋,声音含糊着:“你也知道师兄和姓张的打念书那会儿起就不对付,然后就嘲讽了他几句,没想到今天张林也是气头上俩人直接打了起来。”
“那你没事吧?”
“我好着呢,就是师兄他……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不能出院。”
闻言,姜酌拿衣服的手一顿,“进医院了?!这么严重?”
许愿长舒一口气,无奈道:“是啊。他家里人还没从外地赶回来,我这吃完早饭还得去医院陪着。”
“好了不说这个,我给你打电话其实还有个事儿。”
“嗯?”
姜酌刚换好衣服准备去洗漱,前两天跟蒋曼云聊完之后她就给蒋灿灿回了电话,把校庆的事情答应了下来。
蒋灿灿得知她同意后特别激动非要说来接人一块去学校。
估计很快就会到。
她刚挤好牙膏,正要拿杯子接水呢就听到电话那边许愿说道:“就我那天给你看的流浪猫领养,我看你好像很喜欢那个缺耳朵小扁脸,就先帮你联系了一下对方。”
镜子中姜酌的脸泛着白,分不清是被噩梦吓得还是回忆勾起的坏情绪导致的。
她沉默着没吱声,许愿的声音依旧没停。
这件事一直盘旋在姜酌脑海中……
矛盾。
纠结。
“姜酌——!”
蒋灿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循着声音往对面看去,有一辆黑色suv正朝着她的方向驶来。副驾的窗户被人打开,伸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正挥舞着。
姜酌心中感慨,蒋灿灿如今这样活泼外向跟当年确实大不相同,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但总归是好事情。
待车子开到跟前,她才回应上这位故人,“手伸出窗外是很危险的,灿灿。”
虽然姜酌语气中带着一股长辈说教的味道在,但蒋灿灿听到后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她乖巧将手收回,开了车门下车跟姜酌面对面站着。
“忽然觉得,我认识的那个小姜回来了。”说这话时,蒋灿灿的眼眶竟然有些泛红,甚至鼻子也有些酸。
高中时,唯有一个姜酌是真心待她的。
蒋灿灿那会有些讨好型人格,总是做一些很蠢的事情,而每当她被人诓的时候姜酌总是会及时出现帮她解围。
然后带着她去小卖部买一瓶酸奶,拉着长长的调子教育她:“我说灿灿啊——你吃亏不长记性的嘛!”
思及此,蒋灿灿看着面前人的目光都柔和了起来。
她亲昵地挽起姜酌的胳膊,替她开了后排的车门,让她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