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的书架足有两人来高,元春一身天蓝色的宫装,拿着干抹布,脸上围着棉帕子,踩着一双平底儿布鞋儿正站在木制的折叠梯子上,很认真的擦拭着最上面一层的藏书。
她的心情不可谓不好,脚下踩着的是皇家出品的木梯,简约大气还精致,老手艺人的技艺让元春心里叹服,这个水平在现代的木工里是难寻的。
更别提手里的古籍,手里拿着,由不得她不虔诚起来,很怕把书从高处衰落下来,摔坏了就太可惜了。
王先生趁着皇帝午睡,来这儿找书,在楼阁扫进来的五彩光晕里,见着扫完一本书,正吸着鼻子轻嗅书上墨香的小姑娘,王先生看着小姑娘呆憨的模样儿,心里好笑。嗅香粉花朵儿的姑娘比比皆是,这亲嗅旧书的姑娘还真是头一次见得。
待元春放下书册,发现人来,自上而下注视王先生的时候,他的心跳都剧烈起来。又自端详了元春两眼,眼中暗流涌动,心说丹凤朝阳,还真有这样的命格。
元春一时下来不得,又被王先生看得有些不自在,然自家身份使然,也知道这人能自由出入这里,必也不是寻常人等。问道,“这位先生,我在这里会不会妨碍于您?如是,且等我一等,我换个地儿就是。”
王先生摇头,“小姑娘,在下姓王,我也是随意翻找,这里不小,书籍也多,并不妨碍。”
元春笑道,“原来是人王之王,先生大姓。”说罢就要转过头去,静待这位王先生走远些,她再干活儿,以避着甩了人家一身的灰尘。
王先生听得元春这句话,收了腿上力道,仍旧站在原处,“自古人王不王。”
元春听到这句话,连站姿都挺拔不少。
这话在这个朝代可是犯忌讳的,这人真敢说,她却不敢接。心里一丝忐忑,却又狂喜起来,这位先生说的意思她理会得,自古人王不成皇。心中一个声音欢快的叫嚣,高人,这就是高人。
王先生站在元春身后,从元春细小的动作上,已可断定,这姑娘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元春笑笑转过身来,却不知道和这先生说什么才好。
能说你这么说话很危险滴?能说老先生胆子挺壮有反心?能说一句小女子拜服这位老勇士?
都不能言,只能大眼瞪小眼。
王先生看着小姑娘晶亮的眼睛,里面都是正气和纯真,心生困惑,这样的性子,算计心无,怎么就能是那样的命格呢?
他摇摇头,手指不远处,在元春的注视下踱着步子走过去,随意的翻找翻找,然心思已乱,没了看书的心思。
元春这里干活儿也没了先前的享受和专注,不时暗自偷窥两眼王先生的背影。人王不王,这里面大有典故。实在是新说新论,所以她记忆深刻。
张巧儿在现代看过一个人写过的关于最早人类的书。
人间的王,就是天地间最早的巫。神不再亲驻人间,留下来可以接收天地间的主宰力量旨意命令的人。巫者,只可通灵,不具神力,这是为免这样的人难保心性正直为祸人间。
巫的资质并不是靠着血缘传承,而人间王者起了私心杂念,妄图以血脉传承霸占统领人间的权力,于是王位上的人再不是巫。
王字,人势最厚者之字,地阴力强,因此成熟稳重,心中有谋,心智深沉有度,杀伐决断,果敢刚绝,具有成大事的资质。
神不落世,君权神授,所以后来身为人间王者不再称王,取字为皇,取神力天势地势统领人势,皇帝也是为天子,神之子。
所以皇帝的皇子,有功者可封王。大功于国者,异姓可王。
后来张巧儿还真查过,也不知道是否巧合,历史上真有两位特别且仅于此的皇帝,一位前蜀开国者王建,另一人为新朝王莽。
王先生感觉到元春暗自的打量,越发没了挑书的心思,转身往外走,元春早就装作认真擦书的模样儿,王先生停了步子,“小姑娘,你又姓什么呢?”
元春没想到这人还要与自己说话,问个姓氏也没什么,随口道,“我姓贾。”元春吞吞口水,答话答得匆忙,差点说出张巧儿的本姓来。
王先生点点头,“姑娘且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罢就往外走。
元春越发觉得这位先生有些神秘,虽步子依旧迈的云淡风轻,却觉得这人似乎来去间凭添了两分心事的模样儿。
她也只是感觉如此,心说这人一身如常打扮,并不见僧袍道服着身,就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度,让她认定了这人必是入世的高人。
静下心来接着伺候上辈子难得可见的古书,没多大功夫,架子上的这排书就收拾了个干净。元春下了梯子,小心摆弄着,又摆放到对面书架前。
刚爬到架子上,香桂嬷嬷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也从楼下那层来了二楼,元春招呼了一句,接着干自己的活计。
香桂看看元春收拾过的地方,心里满意。倒生了两分佩服,公侯家的小姐,即使为女史,谁人不觉得是走迂回路线?可这位倒心平静气干起活计来,虽然速度是慢些,然态度却端正。就是刚进宫的宫女,也少有元春这么认真的。
元春心里明白,自己如今必是众矢之的。
能低头做女史的女人,怕是比那四位新上位的贵人还要惹人防备,毕竟常人心里,自己这番选择,必是所谋者大。香桂这位上司,必然会对自己有所关注,无论是本人意愿还是她人授意。
实际上,元春也却是有所谋,诚然也不算小,把荣宁两府人自那作死的泥潭中捞出来,她心里哪有什么成算筹谋?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要说筹谋,唯有她自己清楚,打开始,她所谋者,既为女官。
元春等人再从藏书阁出来,艳红的夕阳照进了宫墙之内,高冷的宫墙有了几分暖色。微微有些疲惫的元春走在夕阳里,心里却很平静。
回到尚书局的寝房里,元春正要洗手,同屋里的姑娘问道,“你不觉得累?”
元春笑着摇头,“人心不累,魂不困锁,又哪里会累?就是胳膊微微发酸,两三日也就适应了。”
小姑娘笑着摇头,“可不是,累着累着也就习惯了。”
元春笑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