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们全都不见踪影。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突然关上门将她反锁住,他说他是羊贩子,专门卖两脚羊奴隶的,寺里的孩子们都被他带走了。
他狰狞着扑向方樱,枣豆糕散落一地,她的手腕钳在他的恶爪之下。
大佛目下,方樱不再嚎叫,决定就在此时咬舌了断。
她难得吃饱了肚子,可以当个饿死鬼。手边有掉了满地的糕渣,她在黄泉路上有口粮。
众生好像从不平等,连死时也不平等。
有的人死时连肚子也空空如也,她算幸运的那个。
风从门中起,一扇门忽然塌倒在地,羊贩没来得及撕开方樱的衣口,警觉朝门口处喊去:“谁?”
方樱顿住将闭合的齿间,随着羊贩喊叫看向门口。
那门间倏然站着一个高挑的男子。他穿一身长浅衫袍,披着月光与长风,发须弥游在风中,刮过脸上凶狠的罗刹面具。
“问你话呢,少跟我这儿装神弄鬼!”羊贩气急败坏,掏出腰间防身的刀对准他。
“你可是刘七。”男子开口,瞳底泛着淡棕,深似渊河:“大显奴隶生意,半数握在你手。”
“呦呵,还是个有见识的,你既认得我这张脸,还敢来坏老子好事?”
“嗯。”那男子无视尖锐的刀尖,刹那般如鬼魅站在他身前:“我正是来寻你。”
方樱没听见羊贩的后半句话,被他的喉血溅了半脸,呆僵原地。
腥味混风,闯入她鼻腔,那男子袖中握着一把长刺,刺尖嗜血,滴滴连落。
羊贩的尸体轰然倒地,惊恐的眼还未闭上,喉间一道深深的口子,泛着肮脏的腥红。
“你……是人还是鬼?”方樱牙间颤着,竟与他对视。
男子不回,撇开头朝外走。
方樱抬肘抹花脸上血迹,望着羊贩的尸体,不知生出哪股勇气。
“求您也带我走吧。”
那男子脚步未停。
“我可为您当牛做马,也很会要饭,只要您教我,如何割断别人的喉咙。”
大佛在身后宁静盘坐,她瘦小的身躯虔诚跪拜,拜那罗刹为面满手鲜血的陌生人。
男子脚下一顿,侧头:“为何?”
她抬起颤抖的头,眸间尽是决绝:“我不想做众生。”
那时方樱无法揣度师父具体是个怎样的人,只想哪怕触怒了他,大不同羊贩一般,由他斩于刺下。
反正她烂命一条。
众生不平等,她便不做众生。
做不了人,她就去做鬼。
既做鬼,去阴间做,在人间做,又有何区别。
“跟着我,要吃苦。”他的答案惜字如金,听不出情绪。
方樱却只剩欣喜,跟上他的步伐,月下,一个影子走成一双。
………
密室内灯油将烧尽,方樱恍惚拿起那页信纸。师父的字迹她不会不认得,他曾教她认字,用的便是这手尚算工整的字迹。
可如今,这手字出现在程长弦的遗物里,所述之句字字将她推向无间地狱。
“为何……”
这回轮到她来问为何。
彼时他突然辞别,只留下一张简短别信与罗刹面具。
他写樱儿,人终有别离,我已没有本事可教给你。
他走后方樱迷茫过很久,找不到他任何踪迹。
他教她识字,教她易容术,教她挥舞难用的银弯刀。
此间静默笔触,却明明白白要将她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