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能爬出来,我就带你去治病。”
她的语气并不热络,却让少年的手微动。
那头颈锁往外拉,他扒住湿泥借力,一跪一跪,蹭出牢笼。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失诺。
摈弃自己的诺言,被她牵出这牢笼。
少年在一座医馆醒来,大夫打扮的人在旁边抖着手煎药,肩上架着把弯刀。
“什么时候能治好?”她着急问着。
“自然好的没有那么快。”大夫不忍看自己的肩头:“他身子虚,伤口是包好了,热病得药医啊。”
“你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怕我不给钱?”
“哎呦,这世道谁家行医的半夜被匪徒闯进门还想着要钱嘞?”大夫皱个大眉,欲哭无泪:“你给我留条命就谢天谢地了。”
“行吧,”她这才拿开刀:“那我不给钱了,给你点我家的特产。”
少年服下药,眼睛刚睁完全,她就不再多呆一刻,架起他走,走前给大夫丢个破盒子。
大夫打开盒子,看见里头的断手,胃中猝不及防涌上酸水。
“瞧你这里到处挂满人身手脚的医图,研究画的多没意思,给你个真的,刚砍下来的,还新鲜。”
街上雨停了,她背着他走了许久,走过空荡的长街,又毫无留恋丢下他:“天快亮了,我得回家。”
他不说话,拽着她的裤角。
“你松手啊。”
他摇头。
她强行掰开他的手,飞上屋檐探看路线,一低头,他正抱着柱子往上爬,想要跟上她。
“你到底要干嘛?”
“回家。”他终于开口:“跟你回家,当牛做马。”
“我不要牛也不要马。”
“那就当人。”
“我自己都不像人,你跟着我能当什么人?”
“你是人。”少年斩断她的话:“你是好人。”
后来少年记不清是如何软磨硬泡才跟她上了山,只记得他上山后的第一顿饭是她猎来的狼。
她说狼肉用来烧烤,狼皮给他做件新衣裳。
他扒拉着狼头,拔下一颗最尖的牙。
“你拿那个干嘛?”
“剥皮的时候…会刺伤你。”
接过狼牙在水里洗干净,钻个孔又穿个绳子,套在他头上:“你带着,以后谁欺负你,拿这东西戳它。”
他久违地吃上肉,陪她坐在山顶上晾狼皮。
“你叫什么名字?”
“方樱。”
日出,耀阳初现,她终于摘下面具,露出青涩少女的面庞,细汗还贴在她发间,过了一会才干透。
“养过我的老婆子姓方,捡到我时我还是婴儿,她给我起名叫方婴,后来我学会写字就给自己加了个木字旁,有诗意,还显得比较有文化。”
“那我叫你方樱。”
“你叫什么方樱。”方樱敲他脑壳:“你比我矮小这么多,叫姐。”
“我会长高的,比你还高。”
“长高你也是弟弟。”她揪他耳垂。
“哎呀。”他痒地耸肩:“我耳后有痒痒肉。”
“有痒痒肉也得叫姐。”
“好吧,这肉很香,姐姐也吃。”
“不吃。”她摆手推开。
“姐姐是怕我饿,都想让给我?”
“不是,狼肉不好吃,我爱吃烧鸡。”
少年:……
“对了,光是你问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狼牙在脖上晃动,他咽下最后一口肉:“牙。”
“好随意的名字。”她有点嫌弃:“我的名字都有两个字。”
“那我也有两个字。”他停停,道:“衔牙。”
……
“衔牙,衔牙!”肩头被推搡着,头顶上空气顺了许多,衔牙梦醒,迷糊睁眼:“樱姐。”
“我就说我忘了点啥,原来把你忘这儿了,幸亏做了个梦。”方樱掀开门盖。
“姐姐做梦,是梦见我了吗?”
“不是,我梦见刀丢了,赶紧下来看看。”
衔牙:……
*
也是这夜,宫中,金宸殿。
元夕抬裙,稳稳跪拜,头上攒珠轻摇,得体大方。
“叩见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