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也过去了,有何气不气的,随她去。”元帝不时瞅一眼殿门,又转头问元治平:“听太傅言,小四最近课业又精进了。”
“儿臣愚钝,多亏楼太傅尽心。”元治平和色答。
“你倒是谦虚。”元帝满眼欣慰:“课业放眼上,这姻缘也得放眼上,朕瞧着,太子妃擢选该提上日程。”
元治平眉头紧了紧:“儿臣一心课业,并无选妃之心。”
“哦?”元帝放下酒杯,视线扫过他腰间香囊:“瞧这东西像是女子送的,小四不愿选妃,可是已有心上人?”
元治平眸中暗暗,迟疑张口前,是皇后替他回答。“怎会。”皇后极其平稳的抢过话头:“那香囊是本宫送的,瞧小四总穿单色,想为他点缀些颜色罢了。”
“你尽心了。”元帝接过她递来的酒。
皇后似松了一口气,警告般看眼元治平。
殿前,带路的太监进来,身后跟着一袭年轻倩影。
倩影叩身跪拜,元帝眼睛终于回了神一般。
“陛下,臣妾身有不适,故来晚些,望恕罪。”
“无妨。”元帝开颜,宠溺和欣喜不加掩饰,摆着手:“净妃且坐在朕身边。”
皇后笑容平了些,只淡淡道:“秦相之女入宫不过两月,便这般得圣心,当真好福气。”
“谢陛下,皇后垂怜。”
秦消婉的声音沙沙哑哑,不似枯枝沙磨,而似新叶嫩芽被火生生点着,火星散去只剩碳焦,不鲜活,也不刺耳。
这声音入元治平耳中,他头皮崩紧。
秦消婉路过他时加快步伐,未看他一眼。
“本想听净妃一曲醉花谣,看样子,这嗓子还没养好。”
元帝语有怜惜,搂过秦消婉漂亮的肩头。
“陛下恕罪。”秦消婉瞧起来宠辱不惊,剔透的嘴角没动,却也是含笑的模样。
她生来这般,笑唇笑眼,艳的摄人心魄,叫人生怜。曾经清亮的嗓子如灵鸟,一张口便能引得所有注目,只惜入宫当日误食酸茶,烫坏了这把好嗓子。
元治平喉间发苦,酒饮了半杯,再饮不下去,把腰间的香囊往后藏住。
“殿下,瞧你最近有些疲倦。”身旁,不知元谢终何时走了过来,放下一盒茶叶:“本想敬你酒,谢你上回允我旁听楼太傅的课,可是……咳咳。”
元谢终急急侧过头,以袖捂唇:“我这身子,也喝不了酒,这是我珍藏的茶,赠你当谢礼。”
“你我手足,互助是应当,礼便不必了。”元治平瞧一眼茶盒,是好东西,可这般东西,他的宫里早就堆砌不下。
“也是。”元谢终落寞低眼:“殿下怎缺我这盒茶,是我唐突,搅扰了。”
元谢终抱着茶盒起身,元治平瞧那单薄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儿。
“我收下。”他对元谢终弯弯唇,也起身站直与元谢终齐平,正视他:“谢皇兄。”
元谢终这才有苍白笑意:“咳咳,太子一向仁厚。”
“我最近也得些好燕窝,回头送去皇兄那里。”
“燕窝?”元谢终一顿,棕眸莫名泛红,牙颤颤:“那便谢过殿下,我撑不住,许得先走。”
“皇兄自便,我与父皇说一声。”元治平招呼自己的贴身侍从护送元治平。
太子卫护送,便没人敢调笑他离席不懂礼。
入夜时凉,元谢终的寝宫偏僻,乌鸦不时惊叫两声,连侍从也后背竖寒毛。
“咳。”元谢终又咳起来,掏出帕子轻擦嘴角:“便送到这里,麻烦了。”
“护送三殿下,怎能称麻烦。”两个侍卫不敢受。
“你们虽受令送我,却也吹了风,总该道谢。”
元谢终扶着墙,缓缓迈入破败的宫门。
“三皇子当真命苦,除了咱们太子平时多关照他,大概都不将他放眼里。”
“唉,毕竟是异国舞女爬龙床生下的种。”
“哎哎,这事儿可不兴说,哪是你我能置喙的,快走吧。”
侍从把太子嘱咐的燕窝交给元谢终干瘦的婢女,叹着声离去。
侍女捧着燕窝盒如获至宝,快步走入简陋的院中,窄小的厅堂。
“三殿下,太子送来燕窝,难得有这般好东西,奴婢快热了给您补补。”
侍女欣喜,瞧那简塌上窝着的人。
“不必,你放那吧。”元谢终差她去休息。
他望着桌上精美的燕窝盒,呆了许久,一只小黄狗从塌狗悠悠爬来,元谢终将脸靠在塌边,低指,轻点它的头。
“饿了吧。”
他突然不再咳嗽,墨发倾落,掩住眉,掩住额,又起手,打开那盒燕窝,随意放在地上。
小黄狗闻着味儿钻进盒子,大快朵颐。
元谢终撵着帕子擦了擦,仿佛刚碰过什么脏东西。
那帕子反面,绣着一朵乌色的茉莉花图样。
房檐上飞下一身影,如雾般落进厅中,佛袍未染上一粒灰。
“小主子。”弧柯半跪地面,面容还是丑陋的那幅。
元谢终恹恹抬眼,灯焰下,两双棕色的眸子平静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