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弦察觉旁人视线,压低笠沿,走入铺中。
糖铺里,低眼皆是女子鞋样,头家热情相迎:“公子要什么?”
程长弦犹豫片刻,展开手中的小纸条,上面是楼回怜留给红丫的字迹。
“要枣……”
他握紧指尖,咬着后槽牙:“枣…枣泥咚咚圆圆宝贝果。”
“胖…咳。胖嘟嘟亲亲奶波梅。”
“咕咕酸梅蜜糖糕糕。”
“禾禾惹上桃桃谁都躲不掉核酥。”
……
也不知为何,每个字程长弦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莫名有些难以启齿。
他有想过,也许这些名字都是楼回怜编出来的,直到糖铺头家把糖盒递到他手上。
“蜜枣,青梅,酸糕,核桃酥。”
用起这般复杂的名字?
他扶额,摇摇头。
出门,本要往家走,却见巷口酒楼处,一群人围在告示栏前。
程长弦朝前走了一段,未到地方,便闻百姓论声。
“上次那个鬼匪余孽,这便抓到了?”
“是啊,就是杀了程家大公子的歹徒,瞧着面相,沟沟壑壑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程长弦加快步伐。
告示栏中,一页新纸覆在通缉令的旧纸上,程长弦撩开纱缝。
告示言鬼匪潜逃余孽已伏诛,此人杀害城外猎户共八口,暗杀当朝职官一人,并已斩首之刑论处,真凶在案,通缉令作废。
程长弦看见告示上的画像,眉头凝住。
这双势力的眼,这张褶皱的脸。
陈市泽?
千问万疑涌成乌云,笼在程长弦心头。
陈市泽…死了?
那要翻供的两家猎户,也死了?
杀他的凶手是陈市泽?
程长弦按按太阳穴。
不可能。
陈市泽绝不可能是杀害他和猎户的凶手。
阿忍与他的死期是同日,那天陈市泽因阿忍不上台,替他唱了一天的戏,初见他时脸上还挂着戏妆,哪有空去杀人?
程长弦眼中波动,脑中快速翻滚,滚出汹涌波涛。
境月楼出入之客皆是权贵富商,鬼匪没少同这帮人作对,这戏楼自然不可能是鬼匪的产业。
而陈市泽几乎整个人都栓在这戏楼里,更不可能是鬼匪的人,他无疑是被污蔑的。
是谁要诬陈市泽?为何?
程长弦抬头,告示上,诛犯主官之名赫然在目。
“大理寺右少卿,李尺?”
他瞳孔骤然缩紧。
他死了,李尺顶上他的位置无可厚非。这人在他手下做事还算妥帖,没出过什么差错。可李尺缘何放任这错案上贴?
人是李尺抓的,斩首之罚是刑部进行的,才能下这一纸告示于世。
难道……李尺有问题?
身边有路人撞过,程长弦脚下不稳,手中糖盒掉落,蜜饯散了一地。
他回想不久前最后一次见陈市泽,是在境月楼后院,他晕倒时,陈市泽尚是耀武扬威的陈头家。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比起他自己,那个楼回怜派来救他的小厮应该知道的更多。
巷中望去,糖铺子打烊,刚灭了灯笼。
人群看够热闹四散,独有一人脚步失神。
寝房中,方樱灌了一杯水,还是涮不净嘴里的苦味。
她干等了许久,那房门终于被推开。
“你回来啦?”
她头回看见阿忍,心中喜悦至此。
“嗯。”阿忍轻轻点头,也不看她一眼,踱步过来靠在床头边,眼皮松垮,瞅着乏了许多,像有心事的样子。
一只手巴巴伸到他面前:“我的蜜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