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头七的那日,周沐皖不敢再睡懒觉。早早便起了,净了面,一番整理后到了灵堂。
苏老爷在烧纸,眼眶还有点红,他听到动静转过身,看着她道:“去陪她说说话吧。”
周沐皖点了点头,屈膝跪在蒲团上,她看着面前的火盆,拿着纸钱安静的烧。
她一言不发,其余人也只当作是伤心过度,无法开口。但周沐皖只打算在心里说,毕竟有些话要是被别人听去了,恐怕会惹上什么麻烦事。
“冒昧顶替了您女儿的身份,实在是很抱歉。”周沐皖面色不变,她抬头看了眼灵棺,“想必您现在应该也见到了她吧,她是个挺可爱的姑娘,所以对于占据了她身躯的这件事,真的很对不起。”
“请您放心,我不会对她的身份做什么,我只是会查清您缘何亡故,而您在离世当晚又对她说了些什么,她明白了多少,才会放弃自己的大好年华。”
“等查清了我就会离开,只不过到那时这具身躯又该怎么办,苏莞的灵魂会回来吗?”想到这,周沐皖茫然了,“我不知道,如果到那时苏莞的灵魂真的没能回来,那么这副身躯,我会尽我所能为她准备一个对她而言尚且不错的结局。”
周沐皖抿了抿唇,“其实您知道吗,我以前看过很多穿越的话本,都说来到另一个地方的主人公会有一个对她好的母亲,一位好的丈夫,和一个非常厉害的能力。后面两个我就没奢望过,毕竟如果您能看到我的过往的话,应该就知道我有多怕嫁人。所以当我来的时候,我其实以为会有一个母亲的。”
“可能是我缘分不够,没能和您相处过。”周沐皖在心里感叹,“不过没关系,在苏莞的记忆里我看到了很多有关您的,您很疼她。我的母亲也像您一样疼我,只不过可惜,她没有您的运气。她遇到了一个对她不好的丈夫,遇到了一个还不是很聪明,还经常对她发脾气的女儿,最后连一具好的身体也没有。”
她顿了顿,心里忽地松了一口气,“也谢谢您听我念叨了这么久,我保证,我会努力照顾好您女儿的身体,您放心吧。”
“至于苏莞小姐......”周沐皖目光柔和,“傻瓜。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你看你这不是让我趁虚而入了吗,多亏,看着自己身体如今被一个陌生人占据,这想想都觉得不合算。”
“你还有亲人,还有朋友,如果他们知道你也不在了,该多难受啊。不过你放心,不是有句老话吗,一生行善的人,连老天爷都会保护你,所以下辈子的时候你们母女二人一定会投胎到好人家,也许还是母女也说不定。”
周沐皖念叨着,心觉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嘴碎了,她笑了笑,准备站起身。
周围忽然起了一阵微风,很轻很轻,灵棺旁的白布吹起一角,从周沐皖还未收起的掌心飘过,慢慢地归于不动。
她愣了愣,看着灵棺。
周沐皖抿了抿唇角,用力点了点头,总算当着众人的面说了第一句话,“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她扬起一抹笑意,不再犹豫起身走到苏老爷身旁。
头上忽然一重,周沐皖向身边看去,苏老爷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脸色严肃,但语气极为缓和:“以前你外祖父总说你母亲嫁给我就是个错,他说他的宝贝女儿怎么会看上我这个不苟言笑的人,还说是我诱哄了她。”
提到这个,周沐皖没有开口搭话,苏老爷想来是憋了许久,便接着说,“我也觉得你外祖父说的对。我从来就不会哄人,很多时候都是你母亲谦让我,我到现在都觉得我到底是上辈子救了多少人,这一世才遇见了你母亲。”
“您从前很少对母亲说这样的话,至少在女儿的印象里未曾有过。”周沐皖开口了,有些无奈,“母亲是个很重视仪式的人,她若是知晓您今日说了这番话,一定很开心,可能会赶着去绣荷包给您,每天换着带。”
苏老爷没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你长大了,以后不能再胡闹了,也不能让你母亲再操心了。”
“女儿一定。”
这厢周沐皖与苏老爷攀谈,那边苏楠萱也跪在灵棺前烧了纸,“我来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有一句“我来了”,而后抬头看着灵棺,眼眶渐渐染上红色,“来晚了,您不会怪我吧?”
周沐皖目光瞧去,对方的背影跪得笔直,苏老爷见状,对她道:“为父大概很久前对你说过,不知道你还记得否。你与楠萱乃是同天而生,你二人相邻不过一刻钟,因着这个,你母亲对她很上心。”
周沐皖点头没有多想,毕竟和苏莞相比,苏楠萱称得上是知书达理。苏夫人是将军府出生,将军府上下都是豪放阔气,故而一直想要一个大家闺秀的女儿,见苏楠萱这么乖巧,也难免上心,那么苏楠萱此言也算合理。
不过同日出生,相邻才一刻钟,这倒是巧。
她没说什么,看着苏楠萱拜完后收了神情又变回平日那个脾气,她眨了眨眼,倒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看到的是否是苏楠萱。
苏楠萱拜完后苏苓惜跟着上前,虽然和苏莞关系亲厚,但也是因从小跟在苏莞身后,可对于苏夫人和苏老爷,她从前不爱说话,常常一个人躲着,如今跪在蒲团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烧了纸钱,行礼拜了三拜,“今日母亲和睿承没能来此,大伯母勿怪,苓惜替他们多拜几个,以敬心意。”
说完她又拜了拜,才起身离开。
余下几人又拜了后,苏老爷挥手,负责抬灵棺的几人上前,左右发力,运送灵棺的队伍从苏府离开。
苏老爷拍了拍她的肩,对周沐皖点头,她心明了,叫上归语提裙跟在队伍后头。
她出了门后安静地跟着,身旁突然闪出一人,手掌也被握住。周沐皖没有回头,那双交握的手被她握得更紧,沈潇潇知她心意,轻声念道:“我母亲跟在了后面,她这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院内,到了今天才出门。”
周沐皖闻言回头,果然在不远处跟着一位妇人,面色憔悴,眼底发青;见她看去,摆了手,嘴角扯出一抹笑。
“别担心,只是好几日没睡而已。”沈潇潇拍了拍她的手,“她和清姨是多年挚友了,现在清姨离开了,让母亲最后再陪陪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