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站在原地,背影孤寂,没有说话。
段朗一字一顿,回荡在这个房间:“到底为什么要教恶魔做好人啊,为什么好人要白白牺牲啊……”
灯光明亮,温度合适,谢镜纯却觉得站在黑暗的荒原上,没有月光,只有刺骨的寒风疯狂呼啸,刮过裸露的皮肤,寸寸皆裂。
她有一瞬间愣神,竟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顾安闭了闭眼睛,转身看向他,目光幽深,语气认真:“我没办法解释什么,我也没资格解释什么。但我愿意相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改变。曾经未成年人不用负刑事责任的最低年龄是十四岁,现在已经调到了十二岁……你看,法律也在改变,会变的越来越好,犯错者终有一日会全部受到惩罚。对于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无力席卷现场,“所有的变革都会穿过荆棘染上鲜血,历史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所做的贡献、付出的代价亦或者生命。或许听起来像是空话,但怎么办呢,我也没有更好的解答了。”
语毕,他转身穿过杭之景和谢镜纯中间的缝隙,渐行渐远,直至脚步声完全消失。
谢镜纯饶有兴趣地看着段朗和白薇,送给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
顾安回到房间后,心里有些闷,若是平日里,他定会选择喝几杯,散散坏心情……但此时此刻,他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房间,没有酒,没有网,没有书,没有任何消遣。
他靠在床头,无意识滑动手机页面,想看看有什么不用联网的小游戏,却不小心点进了常用软件里邮箱的图标。
没有网,没有信号,没有办法接收邮件。
他叹了口气,刚准备退出,突然想起来,昨天他曾经点开过要发给谢镜纯的文件,手机里有缓存,或许可以看看里面有什么线索,帮她分析一下,正好转移一下注意力,打发一下时间。
他打开长达几十页的pdf,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发现帮他调取记录的人大概听错了他的要求,这份文件并不仅是死于意外的捐献者名单,还包含了等待器官捐献者的名单和其基本信息,以及家属的联系方式。而他在这其中,看到了一个名字,一个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
他坐直了身体,用手指放大屏幕,反复确认,直至百分百确认自己没看错。
有敲门的声音传来,顾安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手机随手搁置在床上,起身去开门。
大门打开,顾安看到门外的人,有些讶异:“还有事吗?”
……
入夜,谢镜纯洗完澡睡不着,脑海里翻滚的全都是下午散伙时顾安和段朗的争辩。
她接触过很多罪犯,其中有一部分是未成年人。
这些人有的真心悔改,有的就算被关押起来,眼神里也闪烁着不服。
她曾经和杭之景探讨过这个话题,但当时讨论的重点是意大利的犯罪学家龙勃罗梭曾经提出的天生犯罪人理论,是否真的有人一出生,就注定是罪犯,无论如何教导,都无法引导他们走向正途。
当时他们的关注点,都聚焦于犯了错的孩子,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被他们伤害过的人。
他们的正义,到底要如何声张。
谢镜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身准备去骚扰一下顾安,和他再深入讨论一下。
深夜的走廊安静的可怕,就算灯还亮着,也有说不出的阴森。
她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心底少见的有些发毛。
谢镜纯凭记忆摸到顾安的房间,刚准备敲门,闻到一股味道,低头便看到从他的房间渗出的液体,脏了门外的一大块地毯。
那液体染过棕色的地毯,看不清楚颜色,但那熟悉的甜腥味,几乎可以确定是血。
那一刻,谢镜纯脑子一片空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血液似乎凝固了起来,凝固到冻结了四肢,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眼泪溢出眼眶,疯狂涌下,砸在地毯上,与顾安的血液融在一起。
眼前似乎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片白茫茫。
不,或许不是顾安,顾安可能还没死呢?
谢镜纯似乎缓过了神,开始疯狂拍打着那扇木门:“顾安,开门,快开门!”
敲击声和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回荡在整条走廊,惊醒了周围房间沉睡的人。
杭之景赶到时,谢镜纯双手红肿,声音嘶哑。他看了眼地毯上血迹晕染的范围,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从身后紧紧抱住谢镜纯,柔声安慰:“你先冷静下,说不定是个误会。”
谢镜纯转过身,满脸都是泪:“那你让他把门打开好吗?”
她如同一只在绝境中看到曙光的小兽,渴望被拯救,却立起尖尖的刺,怕在被救前,先被伤害。
周围人陆续出现,都看到了地毯上的血迹。
钟蜜看着地上的出血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哭着问谢镜纯:“这是怎么了?”
谢镜纯似乎没听见她的问话,紧紧攥住杭之景胸前的衣服,执着地念着:“你让他开门好不好?”
杭之景将谢镜纯扶到钟蜜身旁,钟蜜自然而然扶住她的胳膊。杭之景看了钟蜜一眼,抿着嘴唇,转身后退几步,冲紧闭的房门重重踢了一脚,第二脚,第三脚,直至房门被踢开。
门后的玄关,顾安静静躺在地上,左侧颈动脉被利器划开,喷涌而出的血液溅得四处都是。
他的眼镜滑落至一旁,双目圆睁,眉心的褶皱死后都无法被抚平。
那是至死都不敢置信得神情。
四周有深呼吸和细微的尖叫声,是旁观人群对死人的正常反应。
谢镜纯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那血红得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挣脱开钟蜜的手,拨开挡在门前的杭之景,一步一步,走到顾安的身边,半跪下来。
手边没有手套和鞋套,她不应该贸贸然直接进到案发现场,她应该先想办法联系警方……谢镜纯知道一切正确的做法,但她不想等,也不想做,她要亲手将那个凶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