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人的脚步刚跨出大堂，一名内卫急匆匆上前来，在他身侧道：“誊录吏死了。”
袁大人震惊。
旁边听到声的御史大人疑惑地问：“什么誊录吏？”
这桩案子审到今日，从没有出现一个誊录吏。
御史大人的这句话声音不低，走在前面的太子和胡阁老等人全都听到，太子回头看了一眼。
袁大人见此，忙走上前解释。
“禀殿下，是今早百姓提供的一条线索。此人有个酒友是今科春闱外帘誊录吏，昨夜醉酒后，吐露自己知道谋逆考卷的事。臣便命人去传人。因为还没有确定事情是否属实，所以尚未禀明殿下。”
太子顿了下，问内卫：“怎么死的？”
“悬梁自缢，家中妻儿不知所踪，臣等正在查。”
太子手紧了紧。
这么长时间，谋逆考卷这个案子就好似一个无孔的铁球，想要撬开，无从下手。
无论是通关节、卖题、替考都只剩结案，就连壬辰年舞弊案也有很大进展，唯独谋逆考卷没有任何线索和头绪。
如今刚有点线索，人却死了。
“查到底。”这个人可能就是打开圆球的一道裂缝。
袁大人领命。
杨徹听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此时内卫那边已经查了大半日，誊录吏是自缢而亡，除了脖颈处的勒痕，身上没有任何伤，就连与人争执的磕碰擦伤都没有。
家里面也没有与人动手的痕迹。
但是家中的盘缠和妻儿的衣衫用物却都不见，似乎人是主动离开。
誊录吏也是主动自缢，并无旁人。
酒友却说昨夜他们喝酒的时候一切如常，只是后来喝醉了，开始大吹大擂，提到了谋逆考卷的事情，声称自己知道谋逆考卷是怎么回事。
醉中还保持一点理智，酒友试探去问，誊录吏没有透露。
内卫如今一边找誊录吏的妻儿家人，一边寻找誊录吏的死因。
刚泄露了消息，人就在家中死了，这绝非偶然。对方似乎能够掌握内卫动向。
杨徹再次想到秦戴川，他在内卫司也安排了人。
内卫司连查了好几日，甚至将当初誊录所内，与誊录吏一起誊录考卷的文生全都盘查一边，特别是与死的誊录吏同一组或平日走得近的细细盘问。并没有发现可疑。
就在袁大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内卫司门口来了一位十三四岁少年，声称自己有证据。
少年见到袁大人后开口便道：“大人让我见家师方先生一面，我便将证据交给大人。”
袁大人打量他一眼，半大的小子，个头没有完全长起来，人却被拉很瘦。
年纪虽小，眼神笃定，并无半分怯色，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倒有几分方鉴的模样。
“证据何在，本官如何信你？”
“我都没怕大人卸磨杀驴，大人还怕我欺骗？”
袁大人笑了，没想到一个孩子竟然敢和他说这样的话，觉得有些意思，没有为难他。
林援第一次进牢房，没走进步就嗅到了血腥气，他捏了下鼻子，眼睛四周打量。
看到刑架、刑具和潮湿地面没有冲洗干净的血迹，脊背发凉。
旁边的一间审讯室内传来一道鞭声和一声惨叫，他还是惊得身子缩了下。
内卫回头瞧见他模样，暗笑。
还以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原来也是怕的。
方鉴正靠在墙壁上，抬头望着窗户外的天。
今日天晴，小小的窗户外有白云飘过，还有麻雀在窗前停了又飞走。
听到牢门锁链打开的声音，他回头瞧了眼，正看到内卫身边清瘦的人。
少年眼眶红了一圈，看着他的眼睛满是心疼。
内卫刚抽掉锁链，林援便冲了进去。
“师……”
刚吐了一个字，后面的话便被狠厉的耳光抽了回去，林援直接被抽趴在地。
“滚！”方鉴怒骂，对内卫道，“把他带走，我不想看到这个混账。”
内卫没有理会，重新锁上牢门，说道：“只有半柱香时间。”走到牢门边石墙处。
林援爬起来，跪伏在方鉴脚边，泣不成声。
方鉴没有看林援。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弟子。
他教他的道理，可在自己这里，都成了悖论，他没有以身作则。
林援哭了一阵，缓缓抬起身，看到方鉴身上的伤，眼泪又涌了出来。
膝行一步，抓着方鉴哭道：“师父，阿援只想见您一面。这么多年，您一直告诫阿援不得舞弊作假，为何自己要这么做？”
“你指责我吗？”
林援忙摇头。
“师父，您告诉阿援，阿援怎样才能救您出去。”他心疼地看着方鉴的腿。
刚刚他便注意到自己师父的腿上伤重，动起来都困难，他想要去卷起方鉴裤脚，被方鉴一巴掌拍开。
“师父，阿援求您……”
“大周律都忘了吗？”
林援再次摇头。
大周律他倒背如流，他清楚师父犯下的每一条都是死罪。
眼泪忍不住涌出来。
“师父。”他想像小时候一样扑在师父的身上大哭，却返现师父身上都是伤，他不敢扑上去，他怕碰到衣服下的伤口。
方鉴回头看着满面泪水的林援，终是狠不下心。
也许这就是他们师徒最后一面了。
他声音放柔些许。
“离开这里，为师交代你的全都记着。”
林援狠狠地点了点头：“阿援都记着。”
方鉴抬手为林援抹去脸上的泪，瞥了眼牢门外石墙处露出的衣角，拉近了些林援，耳语一句。
又轻声道：“以后他便是你师父。”
林援点了点头，也低声说了一句。
这时外面的内卫从墙边走出来，半柱香的时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