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说话吸引他注意力,他和另外一人慢慢从背后移到柱子边。
骆岸拎着酒壶对着楼中围观的众人大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
“我骆岸寒窗三十多载,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文章锦绣可圈可点,一腔赤诚,最后却不敌别人百两黄金,千两白银。”
“这是什么春闱!什么科场!这是黄金榜,这是白银科!”
他哭得泪流满脸,昂首将手中酒壶中的酒水全都灌下去,然后将手中酒壶朝楼下一扔,白瓷酒壶摔在没有地毯的青砖地面上怦然而碎,瓷片飞崩出去。
主楼上上下下都惊得心头一缩。
同乡忙劝:“骆兄,你下来,咱们一起去礼部讨公道,我们陪你一起,咱们坐在礼部,不咱们坐在宫门口要公道,一定让陛下和朝廷将舞弊小人治罪。”伸出去的手要去接骆岸。
骆岸怒吼一声:“别过来!”脚下又晃了几晃。
“好好好!”同乡吓得额头冒汗,急忙又作势朝后退了半只脚的位置。
楼中的人也跟着心头一跳,纷纷劝他想开些,一切还都没有定数。
高昇和一位举子已经移到木柱边,偏偏这时骆岸环顾四周,正看到躲在木柱后的二人,盯着他们看。二人忙抬手示意他别冲动,识趣地朝后稍稍退了一个脚掌,骆岸还盯着他们,他们不得不再退一个脚掌。
骆岸忽然“啊”的大叫一声,身子也颤抖厉害,二人吓得忙朝后连退两步。
骆岸又发疯大笑,手指着楼中的人,半醉半醒地看着他们,笑着吼道:“去他的春闱,去他的功名,去他的朝廷,都是腐肉烂骨,哈哈哈……灿灿黄金之榜,阙里含羞;堂堂白银之科,文星削色。[1]我,骆岸,不考了,不考了……”
骆岸不断重复最后几个字,情绪也跟着低靡下去,最后目光盯着楼下摔碎的酒壶。高昇意识到不妙,和举子对视一眼,顾不得其他立即扑过去。
“骆兄——”
“啊——”
“砰——”
啊——
整个主楼发出一阵阵惊叫,姑娘们吓得连连后退,文人士子惊得目瞪口呆,反应快些的忙围过去,或者朝楼下冲去救人。
“叫大夫,快叫大夫!快!快!”奔到骆岸身边的人对冲过来的人嘶吼。
整个主楼乱作一团。
高昇还趴在楼台上,保持着刚刚要救骆岸的姿势,伸出栏杆外的双手,右手虎口处正渗出血,血凝成血珠顺着手指滴落,啪嗒,打在地上。
楼下地上骆岸趴在一片血泊之中,他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被撕扯的衣角。
刚刚他已经抓住到他衣角,他已经很用力很用力在抓,衣角还是从他手中迅速挣出,坠落。
反应过来,他立即冲下楼去。
骆岸头破血流,脖子正割在摔碎的酒壶瓷片上,血还在汩汩朝外涌,举子用手捂都捂不住。
“骆兄。”骆岸的几位同窗一声声喊着,骆岸已经没有任何动静。
倚云和群玉已经吓得躲到房中去,群玉被吓得狠了,呆坐在桌边,全身在抖。倚云上前拉她,双手冰冷,好似从冰水里捞出一般,冷得刺骨。
“群玉。”倚云轻轻喊一声。
群玉却好似受了惊吓,全身猛抖一下,看清面前倚云立即扑上去抱着倚云,全身抖得更厉害。
“别怕,我在呢!”
“他……死了?”
倚云没答她,安慰道:“大夫很快就过来了,别怕。”看她吓得失了魂,倚云倒杯茶给她让她镇定。群玉端着茶杯的手都抖得茶水四溢。一口茶没喝到口中,忽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再次扑向倚云,将倚云紧紧抱着。
看到骆岸的样子,楼中的文人士子们知道,骆岸已经殁了。
一个落第举子,一个对朝廷处理舞弊不满的举子,选择了极端的方式结束了。
骆岸的一名同乡悲痛地抱起骆岸,斩钉截铁道:“骆兄,就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给你讨一个公道。”
另外几名同乡也附和:“骆兄,我们为你讨公道。”
紧接着春风楼中的今科举子和没有参加春闱的读书人们也都陆陆续续应和,声音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
杨徹听到消息,呆坐窗边许久,想着那个曾自信满满地说自己今科必定高中的举子,应了他的诺言,和他手中的酒杯一样摔下楼。
科举舞弊,逼死了多少骆岸这样的举子。今天有骆岸,明天必还有旁人。
他站起身朝外走。
张延忙追上去问:“你去哪里?”
杨徹紧了紧拳头,一字一顿道:“向朝廷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