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送的胡阁老文集,被掌柜恭恭敬敬送出书铺。
上了马车,护卫也跟进来,拿起旁边的乳酪桂花糕,有滋有味吃起来。
“味道还和当年一样。”
杨徹斜了一眼,随手翻开胡阁老文集,失望地摇头。
“不是胡阁老的文章?”护卫一口一整块桂花糕,发音不清。
“是胡阁老文章,不过大多都是胡阁老以前的文章,这十多年的文章就只有两篇。”
“你给那掌柜出发财的主意,他就这么谢你?”护卫暗骂了句抠搜贪商。
“掌柜本心是好的,这书可比计昶的窗稿珍贵,只是送错了人。”
护卫将最后一块桂花糕丢进嘴里,伸手又去拿另外一袋,杨徹立即将对方的手拍开。
护卫嘁一声,嗦了下指腹上沾黏的桂花粉,阴阳怪气地揶揄:“有人是得多吃点甜的,到了家后就没甜头喽。”
杨徹靠在车窗边,取笑道:“大公子还能欺负我不成?”
护卫冷哼,“这么多年你被乔夫人和大公子欺负得还少?”
的确不少。
因为伪造的这个身份太尴尬,乔夫人一直视他为眼中钉,杨信也把他当成仇人,刚进杨家的那几年受了不少欺负。
这也怪不得他们。就他这个身份,放在前世,是要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即便放在这个时代,一些洁身自好的人士依旧诟病。
幸而这几年他一口气从一介白身顺利考中童生、秀才、举人,并且还高中安江府解元,杨父又升迁永平府知府,对于他身世的讨论声才渐渐平息。
外面的声音小了,家里他依旧不受待见。
乔夫人和杨信又是这个身份的母亲和兄长,他若是忤逆,就是不孝不悌,在这个时代,那是大罪。一旦被扣上不孝之名,功名仕途都无望。
中举后,他外出求学,一年回去一两次,每次只待十天半个月,乔夫人对他渐渐没有以前那般大恶意,杨信看他不顺眼,不似以前那般刁难。
他笑着道:“这里毕竟是华阳,不是永平府,大公子我应付得来。”
兄弟间摩擦外人能够理解,不似对乔夫人,无论是不是乔夫人不慈,错都在他。
护卫嗤笑一声,“从安江府到华阳一千多里路,你走了三个月,想想怎么和大公子解释吧!”
*
马车驶出西市拐了两个弯拐进五魁街。
为了方便他和杨信安心备考明年春闱,杨父托人在京中置办了一处宅子。京城寸土寸金,五魁街又被称为状元街,风水好,进京赶考的举子都想往这儿凑,供不应求,若非所托之人有些权势,根本置办不下来。
马车在杨宅门前停下,明玕急忙迎上来扶他下车,小声提醒:“大公子发了一通火,让公子回来就去他书房。”
护卫张延幸灾乐祸道:“逃不掉!”
杨徹无奈摇头。
宅子不大,房舍有限,进了主院便瞧见杨信的书房。
进门时杨信正在写信,面前的书案上堆放几摞书卷,显得拥挤。旁边地上一摞摞书籍杂乱放着,靠墙两排新书架,应该是木匠今日刚送过来,还未来得及收拾。
他走上前依着规矩施礼,唤声:“大哥。”
杨信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着一张脸能够滴出水来。
“从安江府到京城需要走三个月?”杨信质问,语气冰冷。
果然逃不掉这个问题。
他恭敬回道:“途中去拜访了老师和一位朋友,耽搁一段时日。”
杨信半信半疑,又继续训斥:“进京后不知道立即回来报个平安,竟然去街市闲逛!”
“并非闲逛,是去书铺买书,也给大哥带了一本。”说着将胡阁老文集递到书案上。
杨信瞥了眼书,胡阁老文集可不易得,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告诫一句:“春闱在即,把心思都放在温书上,别想乱七八糟的。”便让他出去。
回到自己的东跨院,明玕正将他带来的几大箱书分门别类摆上书架。
张延大步流星走来,递给他一封信。
信封上无字,他已知是何人来信,走到旁边的小亭子中拆开信。
信很短,只有娟秀两行,未有称呼未有署名。他看了两遍,沉思一阵,深呼吸一口,将信塞回去。笑着对张延道:“我们回来的正是时候,明日去聚贤楼‘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