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城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钟离烟有些恼怒,就听桑城缓步走到她面前,很不客气地拆穿她:
“钟离小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丞相公子的脸,我这区区镇国公家的二公子,小姐又岂会放在心上。钟离烟,你说谎的借口也太差了。”
钟离烟被气得胸膛起伏,她迎上桑城的视线,眯着眼盯了片刻,而后不卑不亢道:“没错!我是说了谎,那也比有些人把女子当做玩物的好!”
桑城皱眉,很快,便想到什么。
他目光幽深,看着她的眼问道:“莫舒云去找你了?”
钟离烟别过视线,怒道:“托桑公子的福。”
这下,桑城明白了。
想来是莫舒云在自己这里未讨到好处,便迁怒在钟离烟身上。以莫舒云大小姐的脾气,定没说出什么好话。钟离烟莫名被找了晦气,生他的气也是自然的。
心下无声轻叹。
幼时他便听姨娘姑母说过后宅之事,那时小小的他便有了这样的意识——女子多的地方是非便多,他以后,一定会让他的后宅只有一个女人。可如今,还未有人有资格走入他的后宅,是非便已横空出世。
这样说来,他确实对钟离烟有亏欠。
他后退一步,对着钟离烟正正经经行了一礼。
“抱歉,日后再不会发生此等之事。”
桑城为人冷漠人尽皆知,能这样诚恳的给她道歉,是钟离烟没想到的。不过转念一想,此人救了自己两次却并不声张,显然不是什么招摇过市之辈,说不定,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温柔之人。
想到这些,钟离烟的火气便退了大半,可一想到桑城对莫舒云的所作所为,心内依旧不大舒服。
思虑片刻,钟离烟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她转过脸对着桑城,亦是一礼。
“桑公子,萍水相逢,你救我两次,我心中感念,也知公子非寻常之人,我敬重公子。可公子既是君子,便不该同那些纨绔一般,始乱终弃。此事虽与我无关,可我还是想多言几句。我看得出来,莫姑娘对公子情真意切,公子也当始终如一,方是君子所为。”
钟离烟越说越觉慷慨激昂,桑城却是越听越觉莫名其妙。
他始乱终弃?
“我与莫姑娘,并无儿女之情。”
桑城平淡解释,可语句中的毋庸置疑却是铿锵有力。
钟离烟眉头蹙起,见桑城不似在说谎,忍不住有些许动摇:“可她说,你幼时待她极好,而她也倾慕你许久……”
“莫舒云是我姨母的侄女,我母亲去世的早,姨母待我极好,她的侄女我自然也当做亲妹妹看待。可我后来也意识到,舒云待我不同,我对她无意,便不想耽误她,于是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后来我随父兄远征……”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明显有些波动,停顿片刻,他又道:“回来后,我便弃武从文,与她也多年不得见,如今她找到这里,确是我未想到的。不料还唐突了你。”
印象中,桑城惜字如金,能跟她解释这样多,实在是始料未及。尤其,他的解释与自己的想法天差地别,钟离烟一时竟有些发蒙。
“所以,你没有……”见桑城坦诚地看着自己的眼睛,钟离烟干巴巴道。
桑城转身,透过窗子看向远处的风景,眼中似默落、似坚毅、似愤恨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他幽幽道:“比起儿女私情,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一刻的桑城,让钟离烟觉得熟悉又陌生。月光映在他的眼中,闪着坚毅又悲凉的光,钟离烟忽然意识到,没有人天生便一副冷漠模样,这个人的身上,定是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一时间,四下静默无声。半晌,桑城忽然轻咳一声,垂首轻声道:“看够了吗?”
钟离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盯着人家的脸一动不动。心内大囧,钟离烟下意识转过身,语速极快道:“我去看看大门有没有落锁。”
一气呵成,看得桑城忍不住嘴角上扬。
自是落锁的。
桑城靠在窗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钟离烟迅速却跌跌撞撞地向前,并未出声提醒。
直觉十七年的窘迫都在今日用尽了,钟离烟现在只想赶快离开此处,可走了几步,她便又慢了下来,渐渐停住脚步。
似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才慢慢回过身来,低头绞着手问:“呃……是否一道……”
若是没两步路也就算了,可从此处走到一层大门,鬼知道她要摔多少回?她摔倒没关系,若是撞翻了书架,那事可就大了。
桑城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他站直身,走到钟离烟身边。
忽然,一只火折子燃了起来,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火光中,桑城的面容似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走吧。”
半晌钟离烟才反应过来。
“你有火折子?!”
桑城不置可否。
“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桑城无辜:“你没问。”
钟离烟吃瘪,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便闭紧嘴巴气鼓鼓跟在桑城身后。
桑城眼神微动,嘴角忍不住又向上翘了几分。
有火折子,到大门的路便顺利了许多。钟离烟一路十指交叉,期待夫子今日忘了给大门落锁。
现实很残酷,紧锁的大门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希冀,钟离烟晃动着落锁的大门心下绝望。
“有人吗?”她拍了拍门,意料之中,无人应。
完蛋了。
虽说,她并不把女子名节看得那么重,可她若当真和桑城两人独处一室还过了夜,那明日传扬出去,怕是结衣会第一个以死明志。
钟离烟垂头丧气地站在门边,忽听桑城声音响起。
“想出去?”
钟离烟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桑城,目光灼灼。
“你有办法?!”
桑城被那晶亮的眸子瞧得一怔,随机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转身走到藏书阁一层的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