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为何事？”
周兴辰将手中的紫毫笔放下，示意纪瑜起身回话。
纪瑜赶忙将手上的诉状呈了上去。
“陛下明鉴。齐大人之子齐衡，状告左相大人的儿子王珏，理由为毒害麓阳书院多名学子。臣已经有所调查，被下毒的学子其间不乏朝臣子嗣，此事牵连众多，请陛下定夺。”
周兴辰看着诉状，嘴角微微勾起：“齐衡这个性子，倒是跟他爹颇有几分相似。”
纪瑜佯装低眉颔首，晶亮的眼却早已窥到周兴辰的表情。只见天子看到诉状非但不怒，反倒有几分欣赏，纪瑜心下立时便有了盘算，赶忙附和道：
“陛下所言极是，应天府张大人说，齐衡在挨板子的时候，一声未吭，很是有骨气。”
周兴辰颔首，放下诉状双手交叉抵在下颌，满脸温和地看着纪瑜道：“对于此事，爱卿有何见解？”
纪瑜顿时心下一紧，恭敬道：“大理寺以事实说话，陛下放心，臣三日内必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周兴辰不做评价，只是温和地笑笑：“那就有劳爱卿了。”
见天子没有再吩咐其他事的意思，纪瑜便俯首行礼：“微臣先行告退。”
周兴辰微微点头，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冯公公。
“嗯，冯宝，送纪爱卿一程。”
冯公公得了令，立刻应下，对着纪瑜和善一笑，引路道：“纪大人，请。”
纪瑜快速瞥了一眼座上天子，而后跟着冯公公走出门外。
能侍候在天子身侧的，自然长着十八个玲珑剔透心，也是最得罪不得的。因此，冯公公虽然说到底只是个宫里的老太监，可即便连皇后也是对他忌惮三分。毕竟，也就只有冯宝这么一个老公公，是陪伴着陛下长大的，这份情义，鲜少有人能及。
因此，在面对这个老太监时，有经验的文臣，比如纪瑜，都会分外小心。
两人走出御书房后，纪瑜刻意跟冯公公平肩而走，以示尊敬。冯公公自然感受到了纪瑜的用心，心下舒服了几分，语气上便更客气了一些。
“纪大人给陛下许诺三日内查出事情真相，想来已是有方向了吧？”冯公公率先开口道。
见冯宝先提起这茬，纪瑜赶忙应道：“不瞒冯公公，确实有些眉目了。只是……”说着，纪瑜顿了顿，面露难色。
“纪大人有难处？”
听冯公公这么问，纪瑜便知冯公公有应对之策，于是道：“公公也知此事牵扯颇多，若是因此开罪了重臣，下官担心……”
说着，纪瑜瞥向冯宝，不动声色观察他的脸色，却见冯公公含笑垂眼，并不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见他不说话了，冯公公缓缓站定，笑呵呵幽幽道：“纪大人，咱们这些人啊，说到底都是为陛下办事的，将分内之事办好，将承诺于陛下之事做好，才是咱们要关心的，您说是不是？”
纪瑜顿时醍醐灌顶。
在他走进御书房的那一刻，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明面上，此事看起来是在得罪左相和御史之间做选择，实际上，天子已经不动声色地差了一脚，若他对调查的结果有偏颇，无论倾斜于哪一方，实际上都是对天子的不忠。
那时候，就算他讨好了左相，陛下恐也不会再信任于他。
纪瑜脑中嗡嗡作响，对着冯公公赶忙一礼：“多谢公公提点。”
冯公公笑呵呵摆摆手，而后道：“想来，纪大人已知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杂家就送到这了。”
纪瑜赶忙道：“公公留步，这就别过了。”
说完，纪瑜又是恭敬一礼，而后快步离开宫中，向着大理寺挥马扬鞭而去。
冯公公回到御书房，见陛下还在练字，便恭敬道：“回禀陛下，纪大人离开了。”
周兴辰不动声色，头也不抬道：“他怎么说？”
冯公公赶忙道：“果如陛下所料，纪大人思虑太多，不过终究还是个明白人。”
周兴辰未再多言，冯公公便也止住了这个话题，走到周兴辰旁边帮他磨起墨来。
趁着磨墨的空档，他瞥了眼周兴辰写的东西。
大雍的太监是不让识文断字的，可天子幼时良善，很是与他亲近，于是便经常同他讲一些从太子太傅那里学来的新东西，还经常给他讲自己练的字是什么。久而久之，他便跟着太子识了一些字。
恰好，纸上的字他是认识的。
上面写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这句话，少时的太子给他讲过是什么意思，也告诉了他后面接的是什么。
冯公公快速瞥了一眼周兴辰，目光又扫过摆放在旁边的齐衡诉状，心下慢慢有了自己的考量。
……
待钟离烟回到钟离家时，已近黄昏。
虽用了寺庙当借口，然她却没有去佛寺，而是乘着马车行驶到寺庙山脚下的湖旁游起湖来。
四月的天气，湖边的温度刚刚好，春风拂面，吹得人很是舒爽，她戴着帷帽，不是引人注目的钟离小姐，而只是一个与丫鬟游湖的普通小姐，这种感觉让她很是贪恋。
不知不觉，就已到了这么晚。
担心家人等急，她匆匆忙忙回到府中，刚入内院，忽觉一股视线，她转头，便见熟悉的男子黑色衣衫迅速隐匿在粗壮的海棠树后。
见此情景，钟离烟先是一怔，而后早晨那时的阴郁的心情忽然一扫而空。
她转回目光，装作不知继续向堂屋走去。
爹娘看到她安然回来放心不少，齐衡之事他们也已知晓，尤其女儿并没有跟桑公子一起回来，想来可能出了什么事，不过瞧她神色自若，便没再多问。
转眼就到了晚上。
结衣服侍钟离烟沐浴后，钟离烟便让结衣回耳房休息，陪着小姐走了一下午的路，再加上精神忽然放松下来，结衣很快就熄灯入睡。
钟离烟见耳房的灯熄了，在灯下翻了翻书，却不知看了些什么。她鲜少会有这样看书不专注的时刻，她站起身，打开窗看向窗外的月亮。
今日月很圆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