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狗都会养出感情，更何况是人。
小乞丐死的时候，刘长根第一次握住他的手，很冷，眼泪落在上面，会溅起热气一样的冷。
刘长根突然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上无老下无小了。
也是这么冷的感觉，这么冷的天，他的爹娘生了病，他去县里买药，回到家里，什么都没了。他走的时候，爹娘还睁着眼，回来，却连他们闭眼的过程都没资格看到。
他长大了，上一任村长给他说了个媳妇。
他媳妇很能干，身强力壮，他们有了一个孩子。但是孩子遗传了他娘的体力，在胎里就开始翻斗打转。他的妻子难产，村里的稳婆经验不足，要他去县里再找个稳婆帮忙。
他又去了。
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一个稳婆，面色煞白地看着他，张口结舌，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后来他们都告诉他，他媳妇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他们说死了，就是死了。
没死，也死了。
他茅草屋的后院多了一个空坟，他又早早给自己也挖了个坑，盖上了草，隔两年就要再掘掘土。
小乞丐有一回不小心掉进去了，他就把坑给填了。
现在想想，应该是填早了。
他抓着小乞丐越来越冷的手，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不敢走，他怕他一走，小乞丐也没了。
他从来没见过那些所谓的‘神使’，但是他们却把他的生命一点点都挖空了，连个念想都不给他留。就像他那个挖了好多年又填平了的坑。
到头来，一场空。
刘长根恍恍惚惚的，蹲坐在混了小乞丐血水的土地上，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一些本来以为早就忘光了的事情。
细枝末节的，往常忽略的，这时候却都想起来了。
想着想着，小乞丐坐在一群小乞丐堆里听故事的模样就越来越清晰。
连背景嘈杂的声音都越来越清晰。
“——哎，你们听说过百花娘娘么？”
“传说她就住在咱们孔江县百里外的无名荒山，这个百花娘娘神通广大，只要对着她虔诚祈祷，就能让死去亲人的尸身不被太子接引。”
“真有这种神灵么？”
“我也是听说的，传说她非常慈悲，有求必应。这消息是我从隔壁县一个大老爷的门房那儿听来的，听说他们家就信百花娘娘，他们家老太爷走的时候，就没见‘神使’来，悄悄就给葬了。”
“真的假的？”
“比真金都真，我还偷偷跟着那个大老爷上过山，百花娘娘的庙就在那个山里瀑布的边上！”
“.......”
百花娘娘.....百花娘娘！
刘长根枯死的眼睛一下就被点亮了，像是绝望中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不敢再多留，从牛车上卷了一大卷棉布，把小乞丐包上，驾着牛车一刻不停地往那座无名荒山里去了。
他不知道神使何时会来，只能一路都在心里对着他从未听闻过的神灵祈祷。
陌生的名字，毫无来由地就带给了他一股勇气。
他烂命一条，可这孩子还这么年轻。
真要拿魂魄熬汤，就拿他的吧！
刘长根发了狠，慢悠悠的牛车第一次跑出了满地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