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妈妈身边,妈妈似乎把脸埋到了她的腹部,就像往常自己难过时所做的一样。
目睹这一幕,她的头好像被人用平底锅斜斜地用力拍了一下,晕乎乎地,后知后觉她闯祸了。因为低估了艾弗里先生和妈妈的亲情,她几乎是嬉皮笑脸地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妈妈。
她进了房间,呆呆地坐在床边,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从魔法窗户透进来的日光慢慢从桌边爬过整张桌面,又滑到地板上,最终斜斜地伸出一角搭在了她悬在床边的脚背,直到多多细细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请您出来。”
帕萨莉应了一声,感到刚才那些情绪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此时胸口只残余着一些奇怪的麻木感。
客厅里,艾弗里夫人没有离开,妈妈正坐在她身边,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她们的神情都很平静,可那种宁静都带着一种失去至亲后的凝重和哀伤。
看到她从房门里走出来,妈妈伸出了手,等她走到跟前后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搂了她一下。然而,帕萨莉却觉得跟眼前的人之间仿佛第一次出现了一层很厚的透明隔膜——她能看到妈妈,却无法再与对方产生情感共鸣——没有了那种最常见的、又热又温暖的东西了,有的只是空荡荡的一片。眼前的妈妈似乎已经脱离了这幅身体,飘到了不知哪里。
艾弗里夫人等了一会,最终拍了几下妈妈的肩膀,声音干涩地简短说了句“稍后多多会来量尺寸”,就离开了。
帕萨莉看着艾弗里夫人离去,等门关上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多多等一会要给她们量丧服的尺寸。
“我想去躺一会,你也想再睡一会吗?我们都起得有点早。”沉默了一会,妈妈安抚地冲她笑了一下说,笑容很勉强,有些心不在焉。
“你还有我,我会照顾我们的,就像你当初做的一样,”帕萨莉一下子抱住了妈妈坚定地小声保证——羞愧让她显得很急躁,迫切想弥补。
“当然,我的小女巫,”妈妈抚摸着她的头发,梦呓般地附和了一句。
“我已经把家都打扫好了,汤姆也帮了忙。”帕萨莉慌忙又抬起头看着她说,语气更热切了,“我们的房间仍然是挨着的,面朝阳光,早上起来,一开窗户,你就能看到晨曦中的田野。”
妈妈哀伤地又弯了一下嘴角,这回没说话,而是吻了一下她的头发。
帕萨莉的心沉到了底,她明白,她的努力失败了。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妈妈的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食欲不振,总是毫无规律地失眠,脸色越来越黯淡,眼下挂着青黑。
帕萨莉熬制了安神和睡眠药水也没有任何作用。她急得不行,只好叫来了多多,于是多多又请来了艾弗里夫人。
这回,艾弗里夫人带着两名陌生的年长巫师进了妈妈的房间,帕萨莉赶忙跟了进去。
见到他们,妈妈努力打起精神打了声招呼。听到他们的名字,帕萨莉立即就反应过来,两位正是艾弗里先生遗嘱中提到的医师,而且已经是老熟人了。一番检查后,两位巫师都宣布“艾弗里小姐需要静养,避免再受到情绪刺激。”
接着,两位心照不宣地转向帕萨莉,简短地自我介绍后,把她叫到了客厅,说明了妈妈的状况。
“妈妈到底怎么了?”帕萨莉努力忍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出现不安的颤抖,可失败了。
两位医师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的某些东西透露出了不详。
“梅尔宾斯小姐,是吗?您对‘拉斯维斯症’了解多少?”其中一位叫本森-克雷米的治疗师和蔼地问,语气里的体贴让帕萨莉更加心惊肉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她边急切地来回观察着两位医师的脸,边有些结结巴巴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有妈妈早前告诉她的,也有后来她自己从书里了解到的。
“您说的没错,但事实上,对于‘拉斯维斯病,’巫师界了解得并不深,毕竟得这种病的人很少,医师们无法获得足够有效的临床数据。唯一确定的是,这种病的可怕之处在于一旦超过某个临界点,生命力的流逝速度快得令人胆寒。我不得不实话实说,艾弗里小姐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的身体底子不好,因此特别依赖后期维护——除了医疗方面的照顾外,需要在精神方面格外小心,比如最好不要做让病人生气或沮丧的事。这就好比金库里已经没了任何存款,却还得养活一大家子。而即便如此,就目前我们所知,得了‘拉斯维斯病’的人基本活不过50岁。”
“……那,如果我特别小心呢?”沉默了半晌,帕萨莉又问,声音紧绷,视线依旧紧紧锁在医师脸上。
“病人或许会有希望能活得更长。”另一名叫费里乌斯-平斯的医师回答,同之前的医师本森-克雷米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不忍和犹豫的表情。
“我明白了。”话语脱口而出,像是从水下传来似的,帕萨莉感觉自己好像被某样看不见的东西拽离了身体。
就这样,由于身体状况,妈妈无法再参加艾弗里先生的葬礼,帕萨莉只能一个人去。
“如果有人说不好听的话,别太当回事,那些人只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好吗?”由于一连几天睡不好,妈妈的眼睛也有点浮肿,有些不放心地摸着她的脸嘱咐。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帕萨莉像往常那样抱住了妈妈,“你不许操心这些事。我一切都很好,非常顺利,好吗?”
妈妈看着她,无奈地会意点点头,不再问了。
“我真的会应对好一切,我保证。”
可实际上,这几天,她无法制止自己不去想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妈妈不会受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假如是这件事是通过艾弗里夫人传达给妈妈,那会好得多,毕竟她们是彼此的至亲,而她又算什么呢?她跟妈妈的家族毫无关系。那样憋不住满脸喜色地把这个噩耗告诉妈妈,现在回想,真是再冷酷不过的做法。
这仿佛更加印证了一个事实:妈妈是她偷来的。假如不是那个男人1,她根本就没机会见到妈妈并和她生活;假如不是那个男人,妈妈的注意力或许会更多地放在那个男人身上或是其他什么地方……
而且,一切都于事无补了。伤害已经造成,接下来除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