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从未见过风筝?自己幼时跟着父亲去草地上放风筝的事情也不假,只是有一点,自己幼时所放的风筝皆是现代印刷出来的,虽说结实易得,只是做工确实呆板粗糙,不及宋朝手工制作的纸鸢,轻盈精致万一。
方晏如听了这话,只是静静地默默看了沈于归许久,最终道:“若是娘子喜欢,小生可以以后每年的春天亲手为娘子亲手制作一袭纸鸢,只愿娘子欢乐。”
沈于归有些受宠若惊,道:“郎君好意,奴家不敢承受,让郎君亲手为奴家制作纸鸢,当真是折煞奴家。”
方晏如有些急道:“娘子可又忘了?小生与娘子私下交往之时,只是好友,不论尊卑。况且,小生的心意,娘子难道……还是不知吗?”
沈于归本就冰雪聪明,方晏如如今这模样,自己怎会不知?
沈于归道:“方郎君,郎君的心意奴家明白。只是奴家虽明白,却也不敢承受。”
“这是为何?”
“奴家身处汴京,孑然一身,依靠小本事业糊口生存,如今奴家事业未成,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方晏如急道:“可是小生可以养着娘子!小生虽非官至宰丞,可小生自问官位也不差。小生可向娘子保证,婚后小生每年的俸禄可全数交由娘子,即使娘子平日胃口大些、吃得多些,小生也能养得起!如今娘子还有什么顾虑呢?”
沈于归道:“郎君的一番好意,奴家心领了。这世道于女子不公,奴家也不能奈何。此生能得郎君为知心人,奴家甚觉受宠若惊,只是此事乃奴家毕生志向,还请郎君成全!”
方晏如道:“娘子方才所说‘世道于女子不公’,是什么意思?”
沈于归道:“世道不公,男子可以为官为宰,建功立业,驰骋四海,施展自己的才学,实现自己的毕生抱负志向,敢问一句,为何女子却不可如此?为何女子就一定要被锁在宅门深深之中,静待梨花雨落、悔教夫婿觅侯?”
“这世道已然如此,奴家虽无可撼动,但既然奴家将郎君认作是自己的知心人,不求郎君一生志向只在奴家一人,但也指望郎君能够信任奴家、尊重奴家,希望郎君不要如同这残酷世道一般,让奴家在生命中大好的年岁时光里却消磨在朱门锁户之间。故而即使奴家深知郎君心意,却也不能接受。”
“至少,当下不能。”
“奴家深知一己之力不能抗衡世间所加诸的种种束缚,奴家日后也会或为人妻子、或为人妾室,或为人母亲、或为人小娘,这些是奴家所不能改变的,但奴家所能做的,便是在为妻为妾、为母为娘之前,首先找到奴家自己,是谁。”
“奴家不愿在日后提到奴家时所说的是‘夫人沈氏’,或是‘母亲沈氏’。”
“奴家有自己姓名,而非单单‘沈氏’二字。”
方晏如半晌未说话,耳边只听得莺飞鸟叫之声,二人就这样站着,默默相对不发一言。过了许久,方晏如才轻轻道:“只是不知沈娘子方才所说的毕生志向,是什么?若是此事小生有能力,小生还是愿助娘子一臂之力。”
沈于归道:“若是奴家说了,郎君可莫要笑话奴家。”
方晏如道:“小生定不会笑话娘子。”
沈于归道:“奴家此生的志向,便是要在这汴京城中,开一家属于奴家自己的酒楼。”
“而且定要是汴京城中最大、最为气派的那一家,奴家想要成为那汴京第一酒楼的主人!”
方晏如展颜一笑,竟比这春光更加灿烂几分:“娘子志向如此,小生定当全力相助,在所不辞。”
“其实,除此以外,还有一桩缘故,这也是奴家的私心。”
方晏如一挑眉:“不知是什么,小生愿洗耳恭听。”
却见沈于归神情有些落寞道:“郎君明月清风、芝兰玉树,奴家自觉不配——”
“故而奴家也想努力追上郎君脚步,最终能够名正言顺地走到郎君的身边来。”
方晏如自然地伸手拢了拢沈于归鬓边被东风略略有些吹散的发髻,眼里满是温柔:“好,那小生便静待着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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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向晚,玩乐了一日的方晏如正送沈于归回去。
沈于归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天上纷繁的风筝和周围三三两两的男女,突然感慨道:“方郎君,你看那正放着风筝的二人的背影,当真是相配啊。虽只是背影,却更加显得岁月静好,细水长流。”
方晏如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二人突然觉出不对劲之处,默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那是林遥之与乔三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