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之后,就是清明。
这几日虽没有如前段时日那般轰轰烈烈的暴雨,每日却是细雨温润如丝不断,从寒食节的第一日便开始下,持续数日。虽说沈于归、文黎、阿桃、阿竹四个人在食肆中一齐将寒食应付过去了,但随之而来的清明却不是能够随意应付的。
清明讲究归宗祭祖。虽说沈于归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祖宗需要祭祀参拜,但另外三人可就不一样了。阿黎前不久殁了兄长,自然是要去拜山祭奠的。估摸着阿桃阿竹也要祭奠先人,沈于归便干脆每人发了些工钱,让她们自去采买了纸钱祭品等物,清明时各去祭奠。
阿竹有先人的坟在京郊,故而早就向沈于归告了假。阿桃幼时便被拐卖到汴京城的人牙子里,与父母失散多年,在这汴京城中并无亲人,自然也无坟可祭。见沈于归一个人守在食肆里,便说要留下来陪着沈于归守着食肆。
沈于归见这小丫头每日都守在店里,也从未出去放过风,清明节本就是法定的节假日,再让小姑娘上班也是于心不忍。更何况清明节食肆里估计也没有什么生意,于是干脆也给她放了假,让她出去踏踏青,或去汴京城的街道中各处去走走看看,休息一日。
清明那日,文黎卯正便起来了。简单梳洗一番之后,文黎穿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白色麻衣,鬓间带了一朵白花,末了去照了照铜镜。
昨儿夜里刚哭过,铜镜中自己的脸色并不大好,苍白无力的,尤其是两只眼睛,由于哭了一夜肿得很。阿黎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是简单用冷水搓了搓眼睛。如今的水早已不如前几个月那样冰冷,浇在脸上只是有些凉意,却不能让自己红肿的眼睛快速恢复起来。
不过好在双眼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胀胀的难受罢了,不疼不痒并不影响今日的祭奠。
阿黎拿起放在门口的竹篮,里头的纸钱供品等今日所要用到的东西自己昨晚便准备好了。收拾好一切之后,阿黎挎了竹篮出了门。
由于今日下雨,虽说雨水不大,可是毕竟依旧不如晴时那般方便。阿黎舍不得租坐马车,只是凭步行,下雨天一路上也有些耽搁行程。故而等阿黎赶到京郊哥哥的墓前时,早已经是中午了。
一路上阿黎就啃了两口胡饼,那可是自己一整日的干粮。阿黎凭着记忆找到了哥哥的坟墓的位置,周围已经有些人在烧着纸钱悲戚,诉说着他们对于已逝故人的哀思。有些哭得嘶声裂肺,有些则是呜咽不能自已。
细细的雨丝并不能浇灭焚烧纸钱的火焰,反倒一阵凉风吹来,将纸钱焚烧的灰烬打着转地吹上天空,阿黎的眼泪不知何时就如同被风扬起打着转的灰烬一般,在眼眶里打着转了。
自己与哥哥从前温馨的一幕幕不禁又在脑海中浮现,如今阿黎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般麻木地走到文和坟墓的位置,等回过神来自己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走到一方碑前。
这墓碑前头明显跪着一个人,还是个郎君,碑前已供上了供品,那位郎君哭得真情实感,让人听着便已然跟着声泪俱下。
文黎觉得有些奇怪,这里不是埋着哥哥的地方吗?怎的会有这样一位郎君来给哥哥哭丧?若是亲戚之类……这郎君自己从来未曾见过,难道是哥哥的朋友?
文黎心中悲戚,一时无法反应,默默在那郎君身后站了好久,确认了墓碑上“文和之墓”这几个字确实没错,方在那郎君的身旁“扑通”一声跪下来,从自己的竹篮子里一样一样往外掏着自己准备的供品。
那跪下来时“扑通”一声倒是让文黎身边哭的正伤心的年轻郎君吓了一跳。那郎君正伤心哭着不能自已,只听见身边一声响,扭头一看,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标致的小娘子。
宋盈泪眼朦胧地看见自己身边的小娘子也是一愣,第一反应便是,难道是自己心太诚,以至于自己好友就地显灵,从天上掉了个如此标致的小娘子?再仔细一看,这小娘子穿着粗布麻衣,头戴白花,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也怪怪的……等等!不会是……鬼吧?!
“啊——!”
文黎刚将自己准备的供品在墓前摆好,便听见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倒是使自己彻底地清醒起来,于是文黎呆滞地转头向叫声的来源看去。
就是与她一同跪在哥哥墓前的那个郎君。
文黎以为他是自己哥哥的好友——既然非亲,那么就一定是故,不然这年头还能有傻子来给陌生人哭坟?却突然听见他在自己哥哥墓前这么“嗷”一嗓子,换谁也受不了,这不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不是?
文黎十分嫌弃地皱了眉头,没好气地开口道:“这位郎君既然是哥哥的旧友,为何方才在哥哥坟前大声喊叫,对已逝的哥哥不敬?若是郎君再如此行为,休怪奴家不讲郎君与哥哥生前时的情面!”
宋盈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娘子,心中甚是疑惑:“奇怪,我从未听和之兄说起有个妹妹啊?我与和之兄如此好的关系,若是他有个妹妹我怎会不知?”
于是他对面前初时看着有些吓人,后看着又有些楚楚可怜的小娘子道:“你说你……是他妹妹?”
文黎见身边的郎君问自己,心中虽不快,但还是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某从未听说过他有个妹妹,他是文家的独生子。这位娘子,你到底是谁?冒充文兄亲眷,是何意图?”
文黎这一下可被问懵了,什么独生子?自己与哥哥从小相依为命,哥哥为什么会说自己是独生子?于是反驳道:“什么独生子?没有的事!奴家从小便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是奴家的亲哥哥,奴家是他的亲妹妹,怎么可能是独生子呢?”
宋盈亦是错愕:“可……可和之兄从前与某详说家中情况时明明就是说他自己的文家的独生子啊……”
见对面文黎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宋盈又补充道:“正是如此某今日才来他坟前祭拜,他临终时还托付某要好好照顾文叔文婶,怎么会这样呢?”
文黎一听“文叔文婶”便明白了,猛然回想起他方才说的一句话。
“这位郎君,你方才叫他——”说着便指了指自己哥哥的坟墓,“——叫什么?”
宋盈觉得愈发奇怪。自己今日来祭奠好友,却不想好好的气氛被面前这位小娘子搅了个正着。这小娘子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