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此时,皇后急赶而来,一把将周应书揽入怀中,心疼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对着皇帝说:
“孩子平安回了家,得不到长辈的关怀,还要被呵斥。陛下不曾历经孕育生产之苦,如何懂得养儿的难处。孩子不是呵斥长大的。”
皇后难得勇敢一次。
周应书心想,这个妈是真疼孩子。
离开已有一段时间,皇后心疼得捧起周应书的脸:
“瘦了好多,你必定在外头吃了好多苦。母后为你做你最爱吃的甜酒酿和荷叶蒸鸡。”
“站住。”
皇后拉着周应书就要走,周帝的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地传来。
周应书抬头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眼中闪过难得一见的决绝,拍了拍周应书的手背算是安抚,转身对周帝说:
“陛下,臣妾管不到您最爱哪个女子,最爱哪个孩儿,但小五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从前我懦弱,但如今,我绝对不会再让人伤害我的孩子半分,陛下也不可以。”
不得周帝说什么,皇后就一把拉过周应书,决然离去。
周应书临走之际,转头回看了一眼周帝。
周帝老了。
鬓角白发丛生,这些年的脾气越发暴戾。
整个人的面相,透露出一种短折的衰败。
皇后为周应书做了满满一桌子,除了甜酒酿和荷叶鸡,还有许多精致的菜肴和糕点。
皇后将周应书跟前的小碗夹得犹如小山一般高。
“尝尝看,这个也很好吃,我用今年新收的糯米亲自磨成了粉,一层一层和着糖桂花蒸出来的。”
“母后。”
周应书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吃不下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吃不下了?”
皇后想了想,“那就不吃了,等晚上,等明日,母后接着再给你做其他好吃的。”
周应书吞下嘴里的东西,不忘记自己此来的真实目的,问皇后:
“母后,我此行回来,有一个问题想要母后能为儿臣解惑。”
皇后问:“什么事?”
“三姐姐,真的不是母后亲生的吗?”
提及周应羽,皇后脸上的笑意收敛,她沉思着叹气:“说来老三这个孩子,也是可怜。当年到我身边的时候,刚出娘胎,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将她视若亲生的孩子。”
如今周应羽造反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周应书又是从文河回来的,皇后便也不瞒着周应书了。
“她的母亲,真的是前朝的柔嘉公主?”
皇后点头,算是承认。
周应书略略思索:“母后,此事,宁贵妃知悉吗?”
“宁贵妃?”
皇后冷笑一声,多年来她一直与宁贵妃不和睦,宁贵妃事事争先,什么都要压她一头,但是皇后知道,宁贵妃与她又是不同的。
宁贵妃是真爱周帝。甚至为了周帝甘愿自贬为妾。
所以皇后这些年,对于宁贵妃的感情也十分复杂,又恨,又可怜。
皇后说:“宁贵妃自是不知。”
周帝不会让宁贵妃知道,别人也不敢告诉宁贵妃。
“母后,时机到了,宁贵妃应该知道这些事。”
皇后狐疑:“你说什么?”
“母后,您与宁贵妃暗中争斗几十年,可是如今回想,您觉得浪费在阴谋算计当中的时光,是否值得?”
皇后与周帝是长辈安排的婚事。
刚成婚的那几年,皇后也是满心都是自己的夫君。
后来,周帝随着先帝到处征战,夫妻聚少离多,等到周帝带着宁贵妃出现的时候,皇后还必须背着端方大度的枷锁,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另外的女人恩爱。
那几年,皇后夜夜噩梦,噩梦当中她被自己的心魔纠缠,甚至有时候,她恨不得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和抢走自己夫君的宁贵妃同归于尽。
后来,柔嘉公主出现了。
周帝恳求着皇后,说柔嘉公主是他最为挚爱的女子。
但是宁贵妃性子刚烈,肯定不会接纳柔嘉公主。
况且柔嘉公主的身份特殊,周帝没有办法,只能将她藏起来。
藏在哪里最合适呢?
周帝竟然会觉得藏在皇后这里最合适。
周帝像是一场感情对峙中的无耻小丑,将刀狠狠扎进皇后的心。
那个时候,日日被噩梦痛苦嫉妒折磨的皇后,突然就释怀了。
谁都不会是周帝的最爱。
周帝永远最爱自己。
周帝心中的挚爱,永远会是下一个女子。
不论是哪个女子,皇后清楚地知道,永远不会是自己。
从那时起,她收回了自己对于周帝卑微的期盼和爱意。
不再将精力、目光、思念、关心寄托在周帝的身上。
皇后得体地做着周帝的妻子,为他照顾身怀有孕的柔嘉公主。
柔嘉公主是被迫委身周帝的,日日忧思伤心,皇后还会去开导劝解她。
柔嘉公主问皇后:“你是他的妻子,你为什么不记恨我?”
皇后告诉柔嘉公主:“女子的苦难,太多时候是男子造成的。女子生存在世道上已经太艰难,没有必要再去欺压为难比自己更艰难的女子。”
柔嘉公主最终难产血崩而亡。
皇后旁观着周帝的深情和悲痛,愈加厌恶周帝的虚伪和薄情。
后来周帝把那个孩子交给了皇后抚养,赐名周应羽,给了她在所有皇子公主中独一份的宠爱。
皇后虽然不憎恨柔嘉公主,却也没办法把柔嘉公主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给了周应羽一个公主的成长,但没有给周应羽一个女儿的疼爱。
她与宁贵妃争斗数十年。
宁贵妃争斗的是宠爱,皇后争斗的是嫡妻的脸面。
皇后过了几十年这样的日子,今日是第一次有人问她:几十年觉得浪费在阴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