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眼望去,那大妖的身体开始变小,粗壮带着鳞甲的兽爪变回了纤细玉白的手臂,一个红衣的女子,满身伤痕地跪伏在地上。
她身上的妖力在散去。
没有妖力的庇护,她的魂魄开始被身上的怨气啃噬。
何延益冲过去,掐住女子的脖子:“你不可以死!解药呢!你把解药交出来!”
“呵呵。”
女子的眼中带着肃杀的冷意:“纵然我死,你心爱之人也得给我陪葬,我也死得值得。”
她从来不曾得到过这世间任何的善意。
所以,她无差别地恨着世上的所有。
念生镯!
陈秋宜想起来,灵台留下来的念生镯,是能够化解怨气的。
她冲着何延益喊道:“何延益!将念生镯套到她的手上!”
念生镯飞入何延益的手中,何延益不假思索就拉起女子的手,将念生镯戴了上去。
那些盘桓在女子身上,啃噬她魂魄的怨气,尖叫着被念生镯收伏进去。
女子身上的妖气,怨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只剩下半隐半现的灵体。
相应的,她的红色长指甲,红色朱唇,常年被妖气沁染的魅态,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她的眼神重归清明,甚至带着惑色。
环顾四周,问到:“我这是怎么了?”
此刻,她身上一丝妖气都没有,但也不能称之为人了。
锁妖塔中与大妖签下契约,妖气入体,如今六十年过去,妖气溃散,怨气消散,她也快要死了。
何延益眼底暗了几分,他看了一眼陈秋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陈秋宜身上的毒如何解?
女子顺着何延益的目光看向陈秋宜,并不像何延益所担心的那样,女子所有的事情都记得。
只是成妖六十年,一时之间她有些恍惚。
“你说话!”何延益心中被恐惧占据。
女子反而向何延益问道:“她是你的谁?你很在意她吗?”
何延益夹杂一丝打量,带着不甘威胁道:“她是天地间于我最重要的人!”
陈秋宜看着女子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她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然后幽幽说道:
“她所中的毒是妖毒,要解此毒,需要取妖丹。”
此毒有解,何延益心下一松,急追问道:“妖在何处?”
“妖在锁妖塔,大妖被上古封印缚住,非死不得离开锁妖塔。当日我与大妖签下契约,大妖给我妖力,我将身体献祭给大妖,大妖就占据了我的身体逃出锁妖塔。”
妖在锁妖塔,何延益与陈秋宜不约而同看向被捆成麻花的亦微。
大妖还关在越仑宗的锁妖塔里面。
女子又说:“中此妖毒者,三日内必死无疑。”
三日?
陈秋宜是昨夜中毒,如今一日夜过去,三日之期只剩下两日。
何延益对亦微说:“去越仑宗。”
亦微被打得重伤,哼了一声,不理会何延益。
女子说道:“我可以带你们去锁妖塔,但是你们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女子又强调说:“锁妖塔内诸多禁制,唯独我有办法,在两日内带你们赶到锁妖塔拿到大妖内丹。”
陈秋宜眸色微动,看了何延益一眼,问女子:“你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女子神色凄然,眉目含恨:“齐城山赵家,让赵家的子孙为我立牌位,塑赵晨跪像,永世跪于我牌位前。”
陈秋宜不解:“赵家做了什么事情,你要如此折辱他们?”
“折辱?”
女子嗤笑一声:“说来,赵晨所做恶行,世上鲜少有人知晓,他们只道我是□□贱妇,可我此生凄苦,全拜赵家所赐。”
女子名唤时信,齐城山人。
时信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血崩而死。
他父亲第二年就续弦令娶了京里高官家的小姐,时信则被丢在乡下祖父家中,由祖父母养大。
时信十三岁的时候,祖父为她定下了一户读书人家的男子,只等考取功名以后就迎娶时信过门。
时信十五岁时,未婚夫中举,前来时家下聘。
但是成婚前三日,时信被来家中做客的二伯母家的内侄赵晨,酒醉玷污,还偏偏被外人撞见。
时信名节受损,未婚夫退了婚,时家原本是要逼着时信上吊自缢的。
祖母不忍心,一力保下时信,将她送去了道门。
可是时信的事情不知怎么,在同门之间相互流传,师兄弟们都对她明里暗里的欺负嘲讽,时信那一位道貌岸然的师傅,觊觎时信的美貌,三番四次强迫时信委身于自己。
有一次,时信被撞见在师傅房中衣衫不整,所有人都咒骂她□□堕落,勾引师尊。
时信被关入了锁妖塔。
锁妖塔内关押的都是千年万年的大妖,时信虽入道门修习,却连皮毛都未曾学得一点,越仑宗将她关入锁妖塔,无疑是判了时信的死刑。
时信死在了锁妖塔。
她的身躯被众妖啃噬。
她的魂魄惴惴不安。
锁妖塔内被上古封印缚住的大妖在时信快要魂飞魄散的时候“救”下了她,大妖问她愿不愿意与自己签订契约。
只要签订契约,时信就能获得无上的妖力,逃离锁妖塔。
世上从来没有白得好处,往往越大的利益,背后的代价也更大。
但是当时时信别无选择。
她若不同意,就只能籍籍无名地永远消失在锁妖塔。
大妖诱惑时信:“只要你同意与我签订契约,那些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时信最终与大妖签下契约,她得到了大妖的力量,逃出了锁妖塔。
代价是她献祭了自己的灵魂,自己的身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自己的自主意识,那具破碎的身躯,只是大妖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