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熏笼下,炭火“劈破”作响。 林老太太严厉看了儿子一眼,不许他说话。 贾敏将视线从同样震惊;林如海面上移开,缓缓站了起来。 原来如海也是才知道。 幸好如海也是才知道。 老太太这般……未必是真;取中了姜宁多好,只怕更多是为了向大哥、向贾家出气。 一个知根知底,有婆母撑腰;良妾,和几个无根无基;通房,哪种更差? 种种想法在贾敏心中闪过。 她垂首微笑:“老太太如此说,自然是极好;。家里添人是喜事,姜宁妹妹从此留在家里,也免了老太太挂心了。我已大好了,有什么事,老太太只管吩咐我。” 林老太太笑道:“我还有桩疑惑:姜家两年前都把晴烟;嫁妆输光了,怎么直到现今才急着卖侄女?宁丫头爷爷走得早,这十年姜家没人做官,又是怎么和国公府搭上;?现下宁丫头是咱家;人了,我更该帮她查清楚,省得她差点儿做了糊涂鬼,偏贾家是亲家,又叫我难办了。” 贾敏握紧了手帕。 老太太;意思,是怀疑大哥先看中了姜宁,设局让姜家赌输欠债,再去买;人? 可老太太并没明说,叫她想辩解都无从开口。 何况这样;事……还真是大哥能做出来;。 便是大哥本无此意,那些小人奴才们,或是谄媚挑唆,或是私下行事,都有可能。 而且,她已经答应让姜宁进门了,老太太还这样句句紧逼—— “母亲,此事闹得太大,也有损家中颜面。”林如海起身,要扶贾敏坐下,“还是遣人告诉岳母,大内兄之过,由岳母教导便是了。” 贾敏且不敢坐。 林老太太看了一眼儿子:“你说;也是正理。那就叫人去说罢。”便对贾敏道:“你才好,又快过年了,宁丫头;事就先放放,年后再办。你只先让人把碧月斋收拾出来。” 碧月斋是位于正院、花园和贾敏院落之间;一处小院,林如海祖母在时,时常过去小住几日礼佛,已空了二十来年了,林老太太让打扫出来,无疑是预备给姜宁住;。 林家;爵位起初只袭三世,至林如海之父是第四世,圣上额外加恩,又袭了一世。 如今林如海之父离世九年有余,林家已无爵位,仍能住在景文侯府,是因景文侯夫人——林老太太尚在。 是以林老太太虽然丧夫寡居,却仍居住正院,林如海和贾敏只住偏院。 按常例,年轻夫妻;妾该随妻而居。林如海唯一;通房,贾敏;陪嫁丫鬟孟氏便住在贾敏后院;西厢房内,方便日日过去服侍。 但姜宁并非两家;丫头,而是要正经聘进来;良妾,何况林如海虽无爵位,却是林家;家主,他;妾单独居住也不违礼。 贾敏已经恢复了平静,笑道:“多谢老太太疼我。” 大哥作孽,反倒叫她多了个动不得;良妾。 从前看姜宁是个懂事;姑娘,今后她也安分守己,别多了妄想,大家安生过日子才好。 林老太太便叫贾敏回去歇着。 林如海送贾敏出门,低声道:“这事……未必就定了,且别宣扬。” 贾敏只当林如海是在安慰她,许多话到嘴边,还是只答应了:“嗯。” 林如海知道她不信,可他也确实拿不准能不能劝动母亲改主意,不好再多承诺什么。 贾敏笑道:“老爷快回去罢,老太太还等着呢。我走了。” 林如海折身回房,看见林老太太正叫人倒水。 他便亲自奉上一盏温水:“母亲自然是为儿子好,可强扭;瓜不甜,母亲是不是还没问过姜妹妹愿意?” 林老太太慢条斯理喝水润了喉,才笑道:“我自然会问;,你不用急。” “儿子不是急——” 林如海话音未落,便有人来回:“沈太医到了。” 林老太太笑撵林如海:“你快去,你在家里,没有叫别人招待;理儿。” 沈太医是太医院正六品御医,医术精湛,也算林家;世交。 林如海只好出来。 他在廊下迎住沈太医,寒暄后,简单说了姜宁;身世:“家母甚是可怜她,还烦世叔好生诊一诊,她这几年受苦,别落下了病根儿。” 晴烟姐姐就这一个女儿,不看别;,他也是盼着姜妹妹好;。 沈太医连声答应着,随林如海进了东厢房。 此时抱月等已经叫起了姜宁,服侍她穿好衣服,挽了头发。见抱月出来迎,林如海才又带沈太医向里间进去。 姜宁半躺在床上,床帐严严实实掩住了她。丫鬟们扶着她;手伸出帐子外,又在她手腕上盖上帕子,太医;手指才隔着丝帕按了上来。 屋内鸦雀没声,都在等太医诊完。 姜宁空着;手摸了摸半盖在身上;芙蓉锦被。 三天前,她还在为一碗干净;水和人大打出手。 两天前,她获得了第二条命,却得知自己已经被卖给人做暖·床丫头。 现在,她穿着银鼠皮袄,戴着金簪玉坠子,被四五个丫头服侍着洗澡穿衣吃饭,看;大夫是有品级;御医,还有侯府老爷在旁陪着,竟真像公侯家;小姐一样了。 林老太太会怎么安排她? 桃嬷嬷和岁雪怎么样了? 沈太医收回了手,起身笑道:“姑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底子虚些,好生养上一年半载,也就好全了。” 他看了看林如海,又看看丫鬟们,最后看向帐子,笑问:“姑娘是不是学过骑射?” 过了几秒,姜宁仿着原身;语气,慢声答:“是,幼时学过两年。” 沈太医笑道:“这便是了。我开一剂药,姑娘先吃着。日常饮食起居,并不必太过小心。” 姜宁在帐子里谢过沈太医。 林如海请沈太医出去开方。 丫鬟们关上门,抱月给姜宁拆头发:“去姜家;人至少还得一个时辰才回,姑娘再睡一会儿罢。药熬好了,我再叫姑娘起来。” 现在她也只能睡觉了。 姜宁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 贾敏倚在榻上出神,屋内只有孟氏伺候着。 孟绮霜给林如海做了五年“房里人”了,还没有姨娘名分。 她虽生得娇艳,又是“姑娘”,却偏不爱打扮,近日因贾敏病着,她更是连脂粉都不用了。 今日她也只穿着葱绿棉袄,青缎灰鼠裙,正在地上打转。 贾敏因说:“绮霜,你坐一会子罢,看得我眼晕。” 孟绮霜又转了半圈,往榻沿上一坐:“太太倒一点儿不急?” 贾敏懒懒地:“老太太心意已定,我急有什么用。” “……也该进新人了。” 孟绮霜不忿:“老太太想要孙子,那掉;难道不是太太;孩子?都这么些年了,还——” “绮霜——”贾敏警告地唤她一声。 孟绮霜闭上嘴,重重吐出一口气。 “老太太不让我去,我求了老太太,非要回去,孩子掉了,老太太埋怨我,怨恨贾家,我该受着。”贾敏一手捂住半边脸,看向窗外,“别再提了。” “好,不提,听太太;。”孟绮霜这么说着,还是忍不住咬牙,“偏是大舅老爷要买她!” 她又站起来,嘀咕:“老太太若真疼她,怎么不认她做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倒让她做妾,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