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令早已发了出去,说不定已经到了开封,贾母再骂贾赦也无济于事,更改不了朝廷的决定。 贾母喘吁吁坐在榻上,看面前跪着的长子已年近四十,胡子都一大把了,却一丝沉稳模样都无。 他挨了她几下狠的,疼得受不住,正扭手动脚想摸被打的地方,衣服头发都乱七八糟不成样子,脸涨得通红,眼里放着光,似乎又不太后悔冲动行事害了他妹妹了…… 真是半点不似国公爷当年! 造孽,造孽!她和国公爷怎么养出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想到亡夫,贾母心内凄凉,一时半刻恨不能随他去了。可想到国公府,想到子孙们,想到她的敏儿,还有珠儿、琏儿、元春、迎春、宝玉……她还得强撑精神,做出决断。 “来人!”贾母喝道,“抬板子、绳子、凳子来,把大老爷捆住,打他二十板子!” “母亲!”贾赦瞪眼。 “你还认我是你母亲,就乖乖受着!”贾母用拐杖敲地。 丫头们忙忙乱乱,管事媳妇进去又出来,小厮男仆在外头站了一地,都不敢动手。 大老爷可不是心宽的,又正和太子殿下做大事,一旦被记恨上,以后还有他们好果子吃吗? “哼!”贾母扫视都似鹌鹑一样不敢抬头的下人们一圈,不强令他们动手。她丢下拐杖,亲自抬了木板,“好啊,好!你们都看着些!” 贾母虽然素来健壮,到底五十多的人了,又常在深宅,连走动都少,身上自然没力气,抬板打了五下,便觉气喘不已,体力不支,手臂不稳了。 服侍的人见了,忙上来要拿走板子,搀扶贾母坐下。 贾母让她们滚开! 今日就这么草草了事,明日这国公府里就都敢不听她说的话! 贾母打几下,歇一会,硬撑着打足了贾赦二十板子,还多赏了几下。 荣庆堂内外只能听见板子落在肉上的声音和贾赦的呻·吟。 老母亲没力气,打得不算很疼,可他心里憋屈! 凭什么!妹妹的胎又不是他故意推没的,只为这事,他赔了多少礼,挨了多少打,还不够?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害他的? 他堂堂一等将军,住在东院,家里的事一点插不上手,好像老二才是这府里当家的,还不够? 林海自己不纳妾生儿子,怨得了谁?偏他一纳妾,娶的就是他早早看好的丫头! 为了那丫头能得手,他下了多少工夫才把她买下,谁知还没到手人跑了,让他白花那些精神! 林海还极宠那丫头,不是打他的脸?不是打妹妹的脸?怎么人人只怨他害了妹妹? 他不计前事,一心在太子面前力荐林海,林海却不知好赖,几次回绝,让他在太子面前丢尽了人! 活该林海受这个教训! 就让林海自己去云南,妹妹和外甥女儿不跟了去能怎样? 荣国府还养不起两个女人吗?用妹妹在林家受小老婆丫头的气? 等太子殿下成事……等他加官进爵…… “抬他下去!”贾母站直擦汗,“伤好之前,让他闭门思过,不许出门!” 满院满堂齐齐应是。 等人散尽了,贾母才向后一倒,扶住靠背大·喘。 今日这一回,只说是她恨老大不顾妹子,故行家法,很说得过去。老大必然会继续追随太子,太子那里便不妨事,陛下和其余几位殿下也会看到荣国府内母子、兄弟心不齐…… 将来便是太子败了,家里也终有活路。 只恨国公爷去了这些年,她也老了……她一个女人,在家里说话管不管用,又全看子孙的孝心。子孙若是真心孝顺,自会依她的话办事,子孙若假意孝顺,阳奉阴违,她还真能把他们告去衙门,让他们下大狱? 那贾家、她、国公爷、孩子们,不都成了笑话? 几年前她还能使得动人教训老大,现在下人都不敢听她的了。 要么就万事不管,虽他们折腾去算了。 这个念头在贾母心头一闪而过。 但等歇过了这口气,她还是重整衣衫,叫了赖大两口子来。[注1] “你两口儿多多点上可靠的人,带我的信,亲自去河南林家,说大老爷糊涂犯昏,做下错事,已被我教训过了,还躺在床上不能起来呢。现我特让你们去赔礼,若小孩子们不便赶路,不妨送到这里来,一应由我亲自照管着,都和宝玉他们一样。” 赖大方才躲着没帮老太太打大老爷,正心虚,听说要他出差,便满口答应下来,即刻点人就去了。 贾母这里细思一回,女婿虽调去了云南,好歹没贬官,在那里一二年,再升上来更容易了。 她把女婿那庶女也接来好好教养,出落好了,不指望女婿记她的恩,能把从前的仇解些也好。 * 此时,开封林邸。 用过晚饭,姜宁拿铜镜哄二姐儿玩,看桃嬷嬷领人收拾东西。 朝廷惯例,官员上任前会给一段时间准备出发,并与同僚交接事务,这段时间大约在十五日到十日。云南路远,朝廷给足了十日,林如海在八月二十前出发就任即可。 离出发还有一个月,她和二姐儿跟不跟去这事至少还能争取几日,姜宁且不急。 但就算不去云南,林如海不在,她们也不能长留开封居住,得回老家,所以先收拾东西总没错。 二姐儿玩累了,嘴又一咧。 姜宁:“岫云——” 旁人都叫李岫云是“林泰家的”,她喜欢李岫云的名字,直接叫“岫云”,也没人说什么。 李岫云忙忙过来,解衣擦拭,给二姐儿喂奶。 趁二姐儿吃得正香,姜宁把铜镜放到一边,自己找出硬纸和眉笔,画了几个图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