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不都忍下来了吗?为什么眼见马上走到台前,不用再掩藏自己,名声大振,有更多机会接诊疑难病症,却甘愿后退,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黑暗中?
若是斯诺能听见她的心里话,肯定会回道:[名声诚可贵,性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万物皆可抛。]
精致华丽的木偶戴着镣铐在台前舞蹈,躺在沼泽里静静等待沉溺的俘虏。斯诺选择后者,起码她会知道死神何时来拥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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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休息两天?”康莱德走到斯诺身边,打量着她:“你都记起来了吗?”
“没有,还是不认识人。”斯诺边勾上口罩,说来奇怪,她戴起口罩就恍若拥有了与人坦然对视的勇气,“不过医术还在就够了。”
她满目望去,走廊上的医护人员头顶着一片绿色三星二星,全是过度疲劳肌肉酸痛。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意识模糊在隔断帘后休息的病人,惨痛□□被送进急诊科的病人,则是缤纷错乱的黄、红颜色。
斯诺闭了闭眼,饭要一口一口吃,地基也要一步步扎牢实,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斯诺拿起厚厚一摞的病历本,这是急诊科今日收诊的病人们——有些病情稳定,正在住院保守治疗。病势发展迅速的已转至康莱德医生进行救治,还有一些病灶复杂的病人,安排了各科室联合会诊给出治疗方法,轻症或生命体征暂时平稳的病人则由护士分配了数个刚入院实习的新医生们。
现在她要履行带教医生的职责,去查房观察这些病人的情况,替新医生们查漏补缺。
一众待查房的医护们听得瞠目,人群中有个胆大的医生无语道:“伊坎医生简直不太负责了。”
卡拉瞪他:“闭嘴。”
你懂个屁,伊坎医生的水准分分钟碾压她们这批菜鸡。
快速翻完病历的斯诺没有理会人群里的暗流涌动,拿出她认为情况最需要密切追踪的病人病历本:“我们先去看他。”
霍纳德·亨特,男,49岁,暴起伤人后晕厥,入院后格拉斯哥昏迷指数8,黄疸巩膜,肝性脑病,急性肝衰竭。
各项检查报告显示血常规正常,肝功五项全阴,没有任何杏病病毒。
斯诺戴上橡胶手套,余光里的监测仪心跳正在缓慢下降。
时间紧迫,她褪去病服,肌肉触感绵软,四肢与背部有大片铜红色湿润性结节疹瘢痕,符合状态栏警示的三期玫毒症状。
妮可协助她扶着病人的上身,斯诺左手掌心抵着病人的肩胛骨,右手虎口张开固定病人的脖子。
“为什么不直接开腰穿和肝活检?”
病状如此明显,只要医生做了查体,不难看出是玫毒性脑膜炎和玫毒性肝炎并发。
康莱德耸肩,斯诺受伤休息不到一天,他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这个病人没分配给他。
穿衣服比脱衣服艰难,因肢体没有反射力,精壮的成人男性胳膊格外沉重,妮可作为护士,为昏迷的病人更换衣物是熟练工,接过了这个任务。
“我们报警了,警察还没联系上他的家属。在没有取得家属同意前,我们不能随意做肝活检,而且我们不知道他有没有购买医疗保险。”替代斯诺接诊病人的男医生推推眼镜,他正是方才人群里说话的那位:“他很有可能是一个流浪汉,不然他为什么会身患玫毒长达数十年,任由病情持续发展。”
斯诺微叹,得了玫毒难道是件光彩的事吗?
病人讳疾忌医,不敢让家人得知真实病情,害怕周遭的同事朋友疏远他,又或者是反疫苗主义者,推崇生病寻求真神的帮助就能百病消退,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意识昏迷的病人重新躺下,斯诺用手电照射瞳底,眼睑松弛,眼球固定不追光,瞳孔扩张,光反射模糊。
[原来健康指数红色1星指的是垂危啊……]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斯诺摘下手套,踩开黄色医疗垃圾桶,把手套丢进去,用医用消毒酒精洗手凝胶擦拭双手:“我认为西奈山圣卢克医院是曼哈顿一级创伤中心,这里是急诊中心大楼,不是曼哈顿五星米其林餐厅,不需要病人挥舞着钞票才能购买到医生的治疗方案。”
“而且他一定有医疗保险,不信的话去查一下挂号记录。”
斯诺走出病房,擦肩而过时念出那名医生的名字:“杰纳森·利德尔,现在我记住你了。”
“卡拉,为病人做腰穿,取脊髓液做检测,再做一个肝活检。”她下达了指令,“那个护士。没错,就是你,麻烦去与警方沟通,尽快联系他的家属。”
新来的护士不明所以:“哦,好的,伊坎医生……不过,通知家属来医院是?”
卡拉猜测:“他是三期玫毒,病程起码十年。想想你多久与人date一次。我们得通知所有可能与病人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也许他们也感染了玫毒,或者潜在携带者,所以得让他们来医院建档治疗。”
小护士恍然。
“是,但不完全。”斯诺纠正她:“是通知家属来签放弃抢救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