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以愚人节开场, 天气也玩戏剧性,刚刚返春的晴日,跟魔术箱里的白鸽似的, 遮住箱子的红丝绒一扯, 唰返春失败,又遇一场寒。 那天下雨。 霓虹灯牌沾满水珠,屋檐下淅淅沥沥,八点刚过, 钟弥跟许久没见的靳月吃完饭。 两人天没黑就在酒店楼下碰头,先喝了下午茶,然后转餐厅。 甜点和西餐都没怎么碰,聊到最后,入夜了, 下雨了,玻璃上除了室内灯火,还映两张愁容。 大学同宿那会儿钟弥就知道,靳月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当时办休学也不是真有什么明星梦, 只是流言蜚语让学校成了她待不下去的地方, 她想换个环境。 她现在说, 她是真的想拍戏赚钱。 但也不是想要钱。 “我不想他砸在我身上的钱, 最后都打了水漂,我很想给他一点回报,可在他的世界里, 我就像是一只落水麻雀,不被呛死都是好事,居然还痴心妄想, 跟那些生来就待在水里的鱼比谁游得快。” “我知道他现在生意上受困,那天也听到他家里人说,只要他和他前妻复婚,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他跟他前妻这场婚姻,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对他而言,都是利大于弊。” 靳月手里的搅拌匙,在杯壁里碰出叮当的响。 钟弥看着她低落的神情,顺话轻声问“所以旁先生是要” 话没说完,靳月抿住唇,摇了摇头。 “不是。他说他不复婚。” 靳月声音有点变调,嘴角似乎在试图往上提,但最后没笑出来,那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就显得凄凄。 她喉咙咽了咽,过了两秒说,“我还听到他跟他爸妈说对,我就是喜欢那个小明星”,她的眼睛,在那瞬晚星一样亮起,“弥弥,他说他喜欢我。” 钟弥看见她终于把那个笑挤出来了,也看见她眼里随之蹙起的浓浓水汽。 “是假的。” 接过钟弥递来的纸巾往眼下按,靳月身临大雾一样自问着,“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我,他自己也说他喜欢我,可只有我知道,是假的,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他给我花钱,我要什么他都答应,好像只是拿我当拒婚工具的愧疚。” “你真的喜欢旁先生”钟弥声音轻,目露惊讶的样子却十足震惊。 她以为靳月之前为旁巍会不会复婚烦恼,是因为怕旁巍不再单身,就算彼此之间什么也没有,她的处境也会变得很尴尬。 钟弥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可是,你们之间不是一早就” 靳月接过话,自己说着“对啊,一早就说好了,是假的,大概是我真的不会演戏吧,演着演着,我就当真了。” 钟弥脑子里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信息,试图安慰“其实也还好,你不是说旁先生不会复婚吗” “他复不复婚,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他的处境,我也完全帮不上忙,他跟他前妻领养了一个小女孩,特别乖特别漂亮,最近他前妻把小姑娘送到璟山那边,旁巍叫她喊我姐姐,我们吃饭的时候,小姑娘会问他,爸爸,你什么时候把妈妈接过来,妈妈她很想你,你想妈妈吗” “弥弥,你知道吗我像一块木头,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一张口就觉得,我是不是要当阻止人家一家三口重归美满的坏女人我不说话,我整个喉咙里苦得像胆汁泛滥。” “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人明明一分力没出,尽得了好处,还要矫情,还要难过,我跟他说,我不想拍戏了,他问要不要送我去新加坡留学,那边语言环境好,说女孩子还是要多读点书,我忽然就在他面前崩溃大哭,他已经那么烦了,我还要给他添麻烦,他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之前在剧组被人欺负了” “我靠在他手臂上,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知道怎么问,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靳月眼眶通红,眼泪大滴大滴砸落,人却冷静得异常,轻声问着“弥弥,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大一她妈妈生病缺钱那会儿,钟弥见过她大哭的样子。 如今脱胎换骨,眼泪也不是同一种滋味。 钟弥一时也说不出话,眼眶隐隐也有跟着发酸发涩的兆头。 她能共情。 第一次去沈弗峥城南别墅的夜晚,因为那双不合脚的鞋,因为他的话,她逃出来,顶着冷风,也谴责过自己的不理智。 人极度渴望爱,又清楚知道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爱,想明白很痛苦,放手也很痛苦。 好像终生会被那些渴望而不得之物所困。 那些张口就来的道理和毫无意义的安慰,钟弥一句没说,只是静静陪她坐着,直到靳月经纪人打电话来接她回去。 临别,钟弥跟她说“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前阵子拍戏也挺累的,有事给我打电话吧。”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潮湿雨水仿佛将京市冒尖的春信压回泥土里。 那几天,京市返寒,落雨不停,乍暖还寒的天气惹来一场大规模流感。 因到清明,钟弥避开这怪天,回了州市陪章女士去扫墓。 下山路上,半晴天吹微暖风,母女俩手挽手。 章女士说“你外公最近身体不好,他不让告诉你,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告诉你的,生老病死都是常事,不知道总以为以后日子还很长,总想着很多事以后还可以做,容易留遗憾。” 钟弥知道,章女士这一刻的伤怀或许是因为爸爸。 “外公还是心脏问题吗” “嗯。”章女士说,“老毛病了。” “要不要让外公去疗养院住一阵子一换季就犯毛病,还是让专业的人来照顾比较好。” 章女士叹气“他哪肯呢前脚去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