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树林里却依然在下“雨”。 一阵风来, 那些枝叶就不停地甩落着水珠。 原本浅窄的山溪汇成了一道浑浊的洪流,沿着山势落差形成数个瀑布,又咆哮着冲向了远处, 轰隆隆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就在一道临时形成的瀑布旁边,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看着水势发呆。 “长德公。” 瀑布上方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声音。 胡修士手提竹篮, 啪叽啪叽地踩着泥浆走来了。 普通人站在湿滑的岩石上肯定一脚摔进河里,胡修士还能四处张望着看风景。 “啧,这道剑意挺狠呀。”胡修士看着瀑布旁边的痕迹。 这里的地形落差就是剑意被彻底激发之后造成的。 像这样的地方,山里还有很多处。 毕竟瀚海剑楼搬走也有一千年了,总会有闯入山里的倒霉蛋。 这些剑意使得山势更加险峻,景色奇特, 修士看到这些痕迹的时候也忍不住摸摸身体与脖子, 估算着自己能不能抗下攻击。 胡修士忍不住感叹, 像瀚海剑楼这样的古老宗门, 真是出了不少天才啊。 难怪当初能跟天庭大军对抗。 胡修士在湿滑光秃秃的岩壁上垂直行走,看到锦衣公子之后, 把竹篮挂到臂弯上, 笑着拱手说:“长德公是来看水势的?” 赤阳府城隍摆摆手, 探头看着竹篮:“怎么样了?” “挺好的, 能吃能喝能睡。” 胡修士解除了竹篮周围的屏障法术,揭开软布,给锦衣公子看那婴孩熟睡的脸。 赤阳府城隍是鬼神,他的眼睛能看出很多凡人与修士无法发现的细节。 比如疾病与灾厄, 以及魂魄真元与这具躯体的融合程度。 “是还不错。”赤阳府城隍点点头,“就是睡得少了, 很疲惫的样子。” “啊?” 胡修士一脸迷茫, 婴儿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这还睡得少? 赤阳府城隍斜眼看着胡修士。 “有的孩子天生怕吵,睡不安稳,你这些天是不是一直在跟那位夏州南疆来的鬼修唠叨,嘴里没停过?” 胡修士表情尴尬:“没有吧,我跟那位先生经常下棋呢,那会儿可安静了。” 意思是除此之外就难说了是吧?赤阳府城隍瞪着胡修士。 胡修士连忙解释:“可我也用法术做了屏障啊,能遮风挡雨,不被吵到。那位鬼修带来的孩子不就挺好?” “你啊!” 赤阳府城隍指着胡修士,摇头说,“那位鬼修带来的是友人,对方肯定非常信任鬼修的能力,魂魄融合的时候心无外物。你呢?你带着的可是你师父,又是这样弱小的婴孩躯体,如果遇到危险,就算他魂魄紧急苏醒也没法子帮你,你说他放得下心吗?” 胡修士:“……” 赤阳府城隍继续道:“这孩子太小了,每两个时辰肯定要醒一次,你又在孩子面前说个不停。你师父潜意识是能感觉到的,他还以为你在跟他说话呢!” 胡修士把篮子抱在怀里,手足无措地问:“那怎么办?” “别说让你师父魂魄不安的话,什么天庭,什么仙人,瀚海剑楼……都少说!不是不让你说,你要等孩子睡着,用了法术屏障之后再说。” 赤阳府城隍话刚说完,那竹篮里的孩子就睁开了眼睛。 他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 “你看!” 赤阳府城隍意识到自己的话“吵”醒了婴孩,哎呀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在现身说法,孩子果然醒了吧!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胡修士重新把睡着的孩子放回竹篮,松了口气。 “多谢长德公,我以后一定注意。” “嗯。” 赤阳府城隍满意地点头,伸手捋胡须。 然后捋了个空,因为这时的外表是年轻人。 赤阳府城隍干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觉得那位南疆来的鬼修如何?” 谈到这个,胡修士就有话说了,他眼睛发亮地把这些天的见闻说了一遍。 什么修庙啦,棋艺高超啦,就连伴身的虎妖也很不凡。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鬼修,那一身阴煞气息完全不影响外界,就像假的一样。” 胡修士的话让赤阳府城隍眼皮一跳,仿佛想到了什么。 很快,城隍又摇了摇头,沉声说:“这位鬼修确实很不寻常,他身怀不完整的敕封。” “什么?他是地府的人?”胡修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 赤阳府城隍笑骂道:“紧张什么,听老夫把话说完,他那个敕封徒有其形,倒像是自己‘捏’出来的。最有趣的是,敕封还有一部分呢,看起来又像山神敕封。” “啊?”胡修士傻眼。 敕封不是天庭与地府专有的吗? 鬼神敕封与山神敕封应该是两种东西吧? 怎么会有人把两者搓揉在一起呢? 难道是杀了一个地府鬼神,又杀了一个山神?再把两个家伙全部吃下去了? 最终赤阳府城隍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反正老夫不会看错,那位鬼修绝非天庭与地府的人。” “对啊。” 胡修士拼命点头,他见过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家伙。 只要一开口,就能听出身份。 那种对凡人、凡物的鄙夷已经深入骨髓了。 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耐心,还教虎妖认字、在火堆边烹饪食物、修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