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不两立, 是每个修士都相信的事。 毕竟魔气对道心的影响有目共睹。 天魔之说过于虚无缥缈,岳棠虽然用这个唬过灭烛鬼王,但是事情真到了眼前, 连他也不敢信。 三界之中, 真的曾经存在过一个跟天道相对的, 名为天魔的东西吗? 又或者说,天魔本来就是天道的一部分,只是后来消失了? 岳棠想得入神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巫锦城的复杂表情。 巫锦城方才被岳棠忽然接近魔剑的举动惊住了。 ——剑魂对剑修来说非常重要。 剑魂不是在剑中,剑魂与剑是不一样的。 剑魂在剑修的紫府神台内, 剑魂就相当于剑修的金丹、元婴、元神, 它们被称作剑丸、剑胎、剑魂。 严格地说只有化神期的剑修才算有剑魂,不过修真界没那么讲究, 因为不管是哪一种,剑修都会在使用时,把它附在手中剑上。 这柄剑是剑修最重要的东西, 一身本事都在这上面。 就像符修的符纸, 器修的法宝,阵修的阵法盘…… 如果没了剑,剑魂就没了施展的依凭之物,威力可能会大打折扣。 不过听说修为境界高到一定程度,有剑没剑都一样,就像青松派曾经的先辈可以虚空画符,这已经是捞一把灵气就能随心所欲运用的境界。 譬如墨阳道人,飞升之前就把剑留在了人间。 可是有墨阳道人这般实力的剑修,还是不多的。 巫锦城同样不及。 前世, 在枭身死之时, 他的剑魂就彻底崩裂了。 那个他费了四百年岁月才一点一滴凝聚而成的剑胎, 终于还是止步在了绽放寒芒,破胎化神的最后一程。 要说遗憾,那自然是有的。 只是亲眼看着剑胎崩散,重新落入自身神魂的那一刻,枭的心中没有多少惧意,就像奔赴一场人生不得不面对的搏杀,从容地前往黄泉。 阴阳路、忘川…… 他都记得。 黄泉地府是一个处处压制魂魄的地方,所有亡魂一走上奈何桥,手腕与双腿就会自动出现一条镣铐,镣铐拖拽着魂魄走着正确的路。 大部分亡者浑浑噩噩,垂着脑袋,维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 病死的老人、夭折的孩童、浑身血污的旅人……死者只能磕磕绊绊,拖着残缺肢体前行。 天空是血红色,河水是浑浊的黄。 可还是有些魂魄没有丧失意识,他们哭嚎着,想要放慢脚步,想要回头,却只能徒劳地挣扎。镣铐带着他们走过奈何桥,走过三生石,走过望乡台。 然而三生石更像是路边的摆设,望乡台就是一个什么都看不到的空台子。 随后阳寿未尽就死去的魂魄,被投入枉死城,等候判官发落,其余魂魄依照“生前罪行”打入十殿九狱。 枭捏碎了无数次镣铐,却仍然无法阻止这东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身上,不仅能控制他的魂魄,还会扰乱他的神智,使他变得迷迷糊糊。 每一次出现的镣铐,都比上一次更沉重。 后面的事情,如今的巫锦城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自己重新转世之后,魂魄精疲力竭,本来应该跟着转世的真元所剩无几,神魂情况比昔年枭剑客重伤入道的时候还要糟糕。 拖着这样的身体重新修炼,应该是注定失败的,可能这一次连元婴期都未必能成。 但是事情有了转机。 他转世来到的南疆,无数怨魂在漫长岁月里等待着一个像枭这样的人。 于是,枭成了巫锦城。 前尘往事缓缓流过心上,巫锦城按住魔剑,垂眸不语。 魔剑的来历,岳棠是知道的。 可是这看似无形、又如封禁符箓的剑鞘真身是什么,岳棠却一无所知。 ——能约束这柄承载着滔天魔意无尽怨恨的魔剑,剑鞘自然是巫锦城的剑魂。 对剑修来说,不能收入紫府神台的神魂,显然不正常。 可是这个年月连魔都少见,更别说堕魔的剑修,巫锦城也不知道这个情况算怎么回事。反正他好端端地活着,照旧修炼,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方才岳棠突兀伸手,剑魂忽然异动。 巫锦城怎能不惊? 在岳棠看来,他以道气惊动魔剑,近距离观看了这其中的细微变化,发现剑鞘与魔剑自成一体,犹如传说中的“天魔”那般完美。 可是对巫锦城来说,他的剑魂,即他的元神被莫名其妙地撩拨了一下。 “……” 一言难尽。 巫锦城瞥了一眼沉思的岳棠,决定还是不告诉岳棠了,免得后者因为过度尴尬,找个借口溜走,去找那只老虎徒弟。 巫锦城忽然想起一物。 他从袖里摸出一个魔泥傀儡,放在桌面上。 岳棠微微一愣,随即看到魔泥傀儡爬了起来。 这个傀儡跟泥人是不同的,面目五官模糊,表情僵硬毫无变化,可是它又很灵活,而且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是那个灵魄?” 岳棠想起了尸兵躯壳里生出的意识。 尸兵躯壳也是岳棠用黄泉泥捏的,跟魔泥傀儡的材料一样,难怪这样灵活。 这可比灭烛鬼王的身体好得多,对新生的灵魄而言,这很容易驾驭。 “它似乎不高兴?”岳棠好奇地问。 因为魔泥傀儡双手抱臂站在那里,很生气的样子。 巫锦城想了想,然后说:“大概是不适应这么小的躯体。” 岳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