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要不要弥补遗憾,那人却像只树袋熊紧紧缠住她的腰就是抵死不从,吞吐了半天才道出心底话,让路遥哭笑不得。
而现在她只是轻轻掠过他面朝大家,眉梢间一贯的温柔,语气平常:“我和沈溪去就好,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江逾喜欢她笑眼盈盈,又不喜她对着别人也是这样,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越想越郁结,草草丢下一句“嗯”就快步离开。
*
晚上七点半,路遥提前来到日月广场。
离电影放映还有好一会儿,深蓝色夜空下的诺大广场上除了整齐的长凳桌椅,蓄势待发准备工作的老式放映机外,独留个圆滚滚的蓝毛脑袋。
张扬冷寂,一如初见。
白色短袖下露出少年精瘦的胳膊,晚风悄然吹鼓他的衣角。暖光灯打在他半边侧脸上,另半边隐在阴影之下。
他支着下巴,一动不动盯着灰蒙蒙的屏幕,不知等了多久。
而路遥站在原地默默看了少年许久,一点一点在心里勾勒他的模样,等到重复至第二十遍,等到人群渐渐聚集,她才顺着人流走上前,坐在他身边,长凳的另一端。
来晚的姜书语也不客气,径直往这两人中间挤,本维持僵直姿势的江逾见状闪身往一旁挪,若无其事:“没见有人了么?找别地坐吧。”
于是,这姑娘继续没眼力见,气呼呼挤进了后排好大哥蒋柏川和死对头沈溪中间。
八点,四周安静下来,电影准时放映。
路遥不常看黑白老电影,但这部《卡萨布兰卡》正巧看过。
或许浅薄,当时她不能理解男主角rick的无私和成全,但能理解女主角ilsa美得惊艳岁月。
他是乱世之中圆滑精明的理性主义者,却为爱情卸下防备,甘愿牺牲一切。
眼下她望着屏幕,思绪却在乱飞。
“我今晚能见到你吗?”
电影里rick低沉着嗓音问ilsa。
而江逾特有的少年音清亮干净,不同往日的柔和,这会儿像被蒙上了层雾气似的,低低哑哑:“我明晚还能见到你吗?”
即便今天才由此闹不愉快,即便知道问题的答案,他还是思之又虑才一股脑问出口。
外界总称江逾命好,北港第一家族的继承人,钱财地位今生都不用愁。
偏生得容貌上等,聪慧得体,必定自小得万千宠爱。
却几乎无人得知,本性凉薄的父母只把他当作工具,家中全天监控督促他行为举止,甚至不惜领养一个孩子只为逼他长进。
唯一还算疼爱他的爷爷常年在外,扎根农地,为国为民大半辈子。
而他想要的,从来只是一个健全的家。
为此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乖巧听话,善解人意,想要讨父母欢心,却终归是徒劳。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真真假假有所企图都可以不去计较,却还是厌倦更进一步虚伪的关系。
所以他江逾,自六岁以后,不再挽留任何人。
向来是率先离开的人,向来孤身一人游走在世间。
可是,就算不是草原上最勇敢的小猎豹,就算要撞破那层保护罩,此刻他也想要多问一句,再缩回去当乌龟。
因为那人,是路遥啊。
路遥知道女主角会这么回答:“我从不计划那么遥远的事情。”
她是和平年代的唯物主义者,规划的未来有学业有事业,唯独没有感情。
从前喜爱“来日方长”,这些年却愈发渴望“只争朝夕”;她没有模棱两可的巧妙回答,只缓缓摇头,盼着彼此长痛不如短痛。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那么多船坞旅店,偏偏与他在此处相遇,是不是差一分一毫就不会有如此命运。
电影接近尾声,rick终是没能在火车上与心爱的姑娘私奔结婚,只是护她离开去往别处。
江逾身形不动,努力轻松不给人负担,沙哑的嗓音却出卖了他:“这些天开心吗?”
路遥没作犹豫,低声回应:“开心。”
“谢谢你,我会记得这些日子。”
她是四月里最温柔的一股风,近在呼吸咫尺又远在迢遥天边。
抓不住,也留不下。
rick从始至终没有说过爱,却反复对ilsa说“永志不忘”。
“我爱上你时是看《卡萨布兰卡》/可口可乐和爆米花赛过香槟和鱼子酱/我们相爱在夏日里漫长的夜晚/我想你爱上我时也是看《卡萨布兰卡》/恍惚身临其境牵着手,如在里克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