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感觉到那个患者的气息,在我的手上由强到弱,然后彻底消失。”
宋予祯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冷冷的月光下,他的表情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
程程也跟着一颤,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重复着,不知道是对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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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前,宋予祯先去了趟‘一夕’,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领班问他衣服要不要送去干洗店,他想了会儿:“算了,扔了吧。”
从医院离职后,宋予祯从家里独立出来,一个人租了个离家不远的房子,虽然离家不远,但他并不常常回来,上一次回家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
宋予祯的父亲也是医生,从小耳濡目染,长大了算得上是子承父业。还没上学时,每到过年过节,叔叔阿姨们总会拉着他问各种学业相关的问题,听到答案后便会带着赞赏的语气对他的父亲说:“老宋,这孩子要超过你了哦。”
父亲听了也不答话,但是笑容里透着骄傲。
“妈,是我。”
找了好一会儿也还是没翻出钥匙,宋予祯只好按响门铃。
“回来啦。”门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宋予祯进门,换上拖鞋:“我爸呢?”
“都十点了,他早就睡着了,你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里走,‘早就睡着了’的父亲却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们。
“爸,吵醒你了吧?”
“没有,我起来喝口水,从店里过来的?”
“是的。”
宋父不喜欢宋予祯现在的工作,但也没有阻拦过他。现在这样,至少比两年前要好一些。
“房间你妈都给你收拾好了,早点休息吧。”
“好”
关上房间门,宋予祯放任自己摔进床里。
床边的书柜上依旧满满当当的摆放着教科书和父亲推荐给他的书,只要伸手,就能触碰到。
宋予祯疲惫的闭上双眼,有些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可那些声音却依旧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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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
“听说你们院新进来一个师妹?”还是中长发的池燃八卦的问道。
宋予祯翻翻白眼:“没进我们院,只是来学习的,我说你怎么这种消息这么灵通?”
池燃耸耸肩:“必须的。”
“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多跟你师父学着点。”
“别拿你的标准绑架我,再说哪怕我一天就睡四小时,也不一定能追上你吧。”
宋予祯点点头:“倒也是。”
池燃用力捶他的肩:“你小子,真敢说。”
“哈哈哈好了,我先回去了,下午还有好多事。”
“滚吧,我溜达一圈再回去。”
刚走进办公室,宋予祯还没坐稳,就看到几个护士急匆匆的从门口跑过,他好不容易拉住一个:“怎么了?”
“说是几辆大巴撞到一起去了,好多人受了伤,正在送过来呢!”
在医院工作,像这样的事故不多见,也不罕见。
一个多小时后,师父给宋予祯打来电话,让他尽快过去一趟。等他赶到师父办公室时,师父正迈着大步往外走。
“你来了,快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怎么了?是大巴事故那事吗?”
“对,有辆车上有几个肿瘤患者,情况比较严重,院长让我们赶紧跟过去看看。”
宋予祯一听,打起了精神小心地跟在师父身后。
送过来的病人数量太多,尽管部分状况相对不那么严重的已经被转移到了市二医院,依旧剩下不少伤患急需治疗。
师父想到了他,有意让他主刀:“有信心吗?”
短暂的犹豫后,他坚定点了点头。
同期们大多还是在做助手,但宋予祯已经能够在师父的照看下执刀,这与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努力分不开。
三个多小时后,手术终于结束,患者的状况稳定下来。
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短暂的休息后,宋予祯回到办公室开始准备材料,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手术,很忐忑但也很有成就感。
但幸运和噩运,有时是相伴而来的。
护士来的很急:“宋医生,患者出现异常,你快点来看看!”
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宋予祯赶忙起身跟着护士向外跑去,一不留神被凳子绊倒,‘嘭’的一声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没事吧?”护士回过身来扶他。
他挥挥手,爬起来继续往外冲,心都要跳出胸口。
听到消息的师父也赶到了病房,几个人一起努力却依然没能挽回患者的生命。
心电仪上的直线,通往地狱的绳索。
良久的沉默后,师父叹气:“都出去吧。”
宋予祯却不动,笔直的站在病床边,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自己的操作。
“听我的,先出去!” 师父动了怒,推着宋予祯往外走,却推不动。
家属来的很快,巨大的痛苦迅速淹没了小小的病房,没能拯救生命的医生成为众矢之的。家属们围在不愿意离开的宋予祯身边,拉扯着他的衣领和袖子,又是哀嚎,又是辱骂,泪水鼻涕立刻沁湿了他的白大褂。
闻讯而来的院长同样被家属们团团围住,有人叫喊着要医院给一个交代,不然就要将医院告上法庭。
失魂落魄的宋予祯被强制送回了家,暂时停了职。
60天后,医疗鉴定的结果送到了医院。
‘鉴定结论:依据送鉴资料记载,在医方对患者的诊疗过程中,医疗行为尽到合理注意义务,不存在过失,与患者由于并发症导致死亡没有直接因果关系。’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宋予祯都听不太见其他的声音,耳边回荡着的,是家属们的哭喊声和辱骂声,以及心电仪那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