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坐到正位上,“这夏天呐天儿长,虽外头看着还亮堂,可这一会工夫不在意便快要到饭点了。”她看一眼上官廷,“六殿下,这是打算留下用膳?”
上官廷说不上来,但贵妃娘娘话里话外都让他有点不大自在。“回贵妃娘娘,母妃还在宫里等着,廷儿就先回去了。”
滕雪面不改色,实在不懂她为何逢人便阴阳怪气。
“那我便不留了,殿下慢走。”
“廷儿告退,皇姐再见!”
“我送你吧。”
出了其芳宫门口,滕雪叮嘱上官廷,“功课上可不能懈怠,你在启蒙时身边就跟了师傅了,有什么不懂的不要怕问。下回就先问师傅,皇姐只怕自己将你误入歧途了。”她这么说,实际是怕下次这孩子再来母妃更是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上官廷虽然心里失落但依旧乖乖点头。
“礼妃娘娘定在华絮宫等你回去用膳,快去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送走上官廷,滕雪却并不想原路回宫,她想不明白,为何母女之间可以活得像陌生人。父帝不缠连后宫,选秀一事也断了几十年了。宫里妃嫔再加上皇后统共也就四人,皇后长女早夭,膝下还有太子与沂花阿姊,然而太子别居东宫,能陪伴左右的也不过一个女儿,贤妃、礼嫔也各有一个孩子。
当然了,母妃最宝贝的儿子前两年死了,身边也只有自己了。其他人是巴不得宠着疼着孩子,睦月虽有些被过分娇惯了,可礼嫔也是真心疼她。
只有自己的母妃,关上门来,母女二人是话都鲜少说上几句,尤其从她儿子死后。
果然回了宫,德贵妃依旧坐在方在的位子上,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我看你倒是同外人亲近得很。”
滕雪心里泛起一层无力,并不想开口说话,但还是强撑着说,“廷儿哪里是外人?”
林霜这下连眼角都不稀罕留给滕雪。滕雪不想再扯这些,转身就要退下。“站住!”
滕雪真的就只是停下,她就那么背对着德贵妃,左手握着右手拇指,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有一会,她松开双手,转过身来。
“母妃还有何吩咐?”
“我倒是,摸不透你了。”没头没脑一句话扔向滕雪。滕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摸不透是吗?那最好。
“母妃还在因为我昨晚的话生气是吗?但您也不必说这些话,您摸不透时安,时安也未尝看得明白您。”滕雪平静地说完这话也就走出门去。
待到滕雪走远了,宛娘压着嗓子说,“娘娘,奴婢多嘴,先前那个,公主与您缘分浅,樾王殿下也,”宛娘看贵妃脸色不好,却也不忍看着五公主倍受亲母冷落,只能硬着胆子说,“但娘娘您现在身边还有五公主陪着,日后也有机会再有孩子的。”
“闭嘴!这两天,可有着落?”
宛娘低头不语,结果已经十分明了。
“都是干什么吃的,十多年了连一个人都找不着吗?”林霜心里记挂了十几年,来来回回希望破灭了太多次,每回想起,无不后悔和愧疚。
宛娘弯腰密语,“奴婢这就派人再去催!”
“不,你亲自去。加派人手,不论花多少银两都务必把人给我找到!”德贵妃握紧了宛娘的手腕,用仅她们二人听见的声音郑重地说。
“是!”
——
“你最好是!”冷歌坐在案几前,手里握着一把食指长的小刀在削尖一根细木棍。
前脚才说了不叹气,后脚江右便又是唉叹一声。
院内的太监原是在侍弄盆栽,这下叫了人替他,便一个人出去了。
“世子,走了。”左河进了殿内。
外面的眼线走了,冷歌自然知道江右耐不住,也不再管他。
“世子,咱们还得在宫里呆多久哇?”话一出口,冷歌警告的眼神便射过来了。
江右立刻噤声,在宫里,处处都是皇帝的耳目,每句话说出口前都得先在肚子里打上一遍草稿,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左河,来看看。”左河与江右都是在乾州时,冷歌祖父安排跟在冷歌身边的,显然左河的性子要稳重不少。“箭头若改进成这样,整只箭会轻不少,射程也会有所提高。”
左河拿起木棍,看着尖锐一端,“若无风或风力小时,不会有问题,可若风力大些,箭比往常轻,只怕准头会有所下降。”
“是啊,我也担心这一点。”这时,屏风外又有人影攒动。冷歌不动声色地将小刀和木棒收进袖中,支着胳膊挡住桌上的木屑,“江右,你若是能像左河那样稳重些,别在宫里闯出什么祸,我也就放心了。”
二人领悟,左河接上说,“是啊!”
江右默默提高了一点声音,“我哪里会闯什么祸,我就是嫌闷,觉得无聊。”看着人又走了,左河和江右也不敢停下,继续演戏。
“无聊?无聊便去找事做。”
……
薄衫袖中,冷歌拇指抵着尖端。
他想着校场士兵多用的箭都是双棱,形状扁平,亦或是四棱,但四棱箭头又太过笨重。太子验兵相约他们去校场时,冷歌便看出来若非精通射箭的将士,采用四棱箭的射距普遍都要比双棱低不少。
所以相比之下,双棱箭矢更加普遍,但双棱箭需求量大,制造工艺也相对简单,这导致箭头的质量参差,轻重不一,虽不影响上阵杀敌,但在杀伤力上恐怕要大打折扣。
双棱不行,四棱也不好,那——三棱!
就像裴易的三棱剑,挥剑可割、握剑可刺、持剑可砍,三角关系往往是最稳固的。
冷歌把刀收好,拇指一撇,那木棒尖端便断了,冷歌将木箭头在指间用力一捻,只剩一撮长长短短的木渣,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冷歌将桌上的木屑也一并握在手里。
左河取来一本书递给冷歌,江右道,“世子,天开始暗了,叫人来点上蜡烛吧。”冷歌不语。
“来人!”来了一个太监点了烛火就出去了。
冷歌左手执卷,漫不经心地看书,江右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