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易双肘撑腿，面朝地上盯着脚下踏布的纹路，看不出他有什么打算。“抓的人都在哪，探子查清楚了吗？”
盛将言无奈摇头，“不清楚，浥姜、古卡托、几巫岢，在边境的这三城尤甚，其余边陲各城也皆有俘虏，暗救难度太大。啧——这如何救得出来！”他挫败地甩头。
“边境各城都是唯肯努是从，没错吧？”裴易的声音从地面传上来，闷闷的。
“肯努？鞅族额提亲王？”“对！秦将军他们不是说过嘛，肯努他是鞅族边境的总领，这些蛮人自然什么都听他的。”
裴易抬起头来，盛将言依稀听见他说什么——那就好办了，就看见裴易站起来对他说：“你休息吧，换我值夜。”
盛将言也没说什么，看着裴易走出帐莫名觉得他整个人怪怪的。
裴易靠在帐外耐心等着盛将言入睡，远处天边的墨色不多不少，碎星明灭可辨。其实盛将言说的没错，对他们来说值夜根本是多此一举。营地里有全天巡逻的将士，怎么也轮不到他们。
而裴易的用意在于想让其他士兵知道，在军营里他们没什么不同，既然决定从军，即使是世家公子也得彻夜巡逻，随时戒备。
不过眼下，比值夜重要得多的事，出现了。
碰巧遇到一个士兵，裴易问他借了他身上的黑色披风。“这个给你，夜里冷注意身体。”裴易将帐外挂着的银灰狐皮大氅按在他怀里。士兵看着裴易步履匆匆有些迷惑，也不敢真的披上大氅只是抱着又挂回原处继续去巡逻。
裴易配上披风，躲过值守越过自己那匹在黑夜里格外显眼的白马，顺走了一匹毛色通体黑亮的千里马。趁此处无人，驾马飞跃过营地的护桩，朝百里外飞驰而去。
黑色的骏马连同马背上的少年隐匿在暗夜里，放眼整个大漠，星子低垂，原野苍苍，只有漠上寒风拍打披风的声响。
“吁~~~”骏马停在乾州最南的叩境城城墙下。
“来者何人？”从城墙上传来将士的严肃质问。
裴易单手持缰，马儿在城下打转。“元帅有令，派我入城！”
城上士兵已经叫来领头，那领头从城墙上狐疑地探头出来，见他孤身一人不像将军派来的样子，问他“那敢问你可有令牌？”
令牌！糟了，出来的急，没顾上偷。
领头见他不作声，以为裴易心虚，更觉得他鬼鬼祟祟不像正道，欲出声呵斥，派人来捉拿他。裴易腰间银光一闪，他灵光一动抽出三棱剑，倒拿着高举过头顶，“事出紧急，在下是裴易，还请打开城门！”
上面的人看到三棱剑——大楚上下从名贵到布衣谁人都知道这把剑是太尉之子独有，无数人仿造了无数次都仿不来，这把剑甚至可以说是裴易身份的象征。
“开城门！”
进了城，领头的人下了城墙，毕恭毕敬，“裴公子，不知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裴易下马，“时间紧，你去找来一队精兵随我边走边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容置喙，听起来的确是出了大事。
裴易又叫住领头身后要去找人来的士兵，“再去给我找一匹脚力上乘的马来。”
得知现在正值子时后，裴易没忘了问，“敢问将军，鞅族古卡托的城图可有吗？”
领头的听见裴易称自己呆愣了一秒，下一瞬间就恢复严肃神色，回答道：“回公子，近几年我们暗里摸清了古卡图的城内状况，绘了两份城图。若是城防——”
“不必城防，城内状况？也就是说额提亲王府的位置也清楚了？”
“是！小的这就命人来取。”
方才的小兵牵马而来，身后还有一队骑兵精锐。
“将军还请随我一同。”
领头双手抱拳，“是，公子，额，小的名叫鲁二，并不是将军。”
裴易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鲁二，你带队随我从定北门出城，动作快！”
以少年为首，十余人的精兵队伍横跨乾州数座城池追星逐月。有了鲁二的令牌，所到之处，一路畅通无阻。
乾州广袤在于地宽，从叩境城径直往北直捣黄龙实际路程短了不少。一行人快马加鞭，丑时过半就出了御戎城城门，也就是真正意义上踏入了两国边界。又马不停蹄继续前行，行至草原隔了老远就听见野狼此起彼伏的凄号。
鲁二有经验，一行人跟着他从远处绕开。裴易离那几只狼群算比较近，他在黑暗里朝那几只狼移动的黑影仔细看了半天，只能隐约看出地上零零落落插着几跟木棍子，每头狼嘴里还都叼着像球一样的东西。
没时间多想，裴易扬马远去，呼出的气遇冷摇身化成白雾被落在身后。
众人早在几里开外就下了马，隐蔽在古卡托城垣前，城门的瞭望台上意料之中有人把守。
一群人猫腰走进黑暗里。古卡托原本不是边城，城垣平矮，是七年前鞅族惨败后疆土往北退了不少，古卡托这才成了边境之城。
但边关告急，现下城内外也都重重戒备，每隔数米就有弯刀勇士警戒，这还只是城墙上，想必城内布防只会更夸张。
裴易先独自一人尝试着找出空子，其余人见势而动。
小心躲过城门前所有路障和陷阱，裴易避开所有把守，在最近的瞭望台上的鞅族士兵转头看向这处之前不知不觉间飞上城垣，跃入城内。裴易贴紧墙面，这时传来一对沉重的脚步声。
城外的将士还不知情形如何，不敢轻举妄动。
裴易快速扫视周围，找不到合适的藏身处，只能先贴在墙角。
听声音，是两个人！
裴易默默地从怀里拿出匕首，脚步声愈来愈近，来人手里燃着火把，地上映出的人影也愈发逼近。
地上突然出现一只手臂握着匕首的光影，又霎时消逝。
转角之隔的两人被城上瞭望台的人叫住，他们用裴易听不懂的鞅族语说：
“去换谁的岗啊，阿库？”
“齐达尔仑和忒里脱。”
“汉子齐达和汉子忒里脱今天夜里不在城里，太阳落下就跟彧喇军出城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