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鞅族士兵退至城中。裴易一行人马以及被救的大楚商贩挟持着人质出城。
出城后,天渐渐破晓。马儿奔驰在回御戎城的草原上,裴易这才看见夜里被群狼环伺的究竟是什么,枯黄草原上零落撒着人骨,土地上竖着的木棍歪歪斜斜,偶有两根顶端还插着被啃食的血迹干涸的阴森头骨——鞅族将抓捕的大楚商民砍下头颅,扎于草原。
身后的商人们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谁也不敢说他们若是今夜没有得救,会否是这般下场。
裴易没有再多看,扬鞭奋蹄。
到了御戎城,徒步的商民也已筋疲力尽,骑兵们忙了整整一夜也该歇息。裴易的伤还急需处理,裴易干脆在城中停脚,鲁二命人找来军医,派手下安顿好商民,看押好俘虏。
伤口在冷风中暴露了一夜,衣料已经黏在了伤口上。军医不敢动手撕下,这对裴易来说无疑是难捱的。暖屋内外裳被挂在床头,雪白的里衣血污了半边,看上去破碎迤逦。裴易唇色泛白,紧咬牙关,军医小心翼翼地一点点从伤口上剥下衣物,废肉与衣料共融,被扯下时还能清晰可闻血肉分离的声音。
当一切结束,包扎好伤口后,裴易已经浑身冷汗,穿好衣服后裴易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鲁二在一旁全程看着,他自问自己绝未见过十几岁的少年能有如此魄力,单枪匹马闯入敌国,仅率几人生擒敌首。他固然知道裴易出身不凡,或许在家里做个纨绔,或许入仕做官,他怎么也想不到束发儿郎能有血性至此,身手不凡,与少年时的裴太尉如出一辙。
有少年如此,何惧鞅族,何惧北境诸部?
鲁二见他起身,以为他急着安排肯努,急忙上前扶他,“公子,您是要去哪?肯努我已派人仔细关押看守,您伤势严重,好好歇歇吧。”裴易挡开他的手,“没什么事,皮肉伤而已。”
这个时候,盛将言或许已经发现了自己不见踪迹,若是因此耽搁了军队进城就不好,他得回去认罪。裴易向鲁二坦白此次行动是他自己自作主张,并非是元帅有令。
鲁二虽明显吃了一惊,很快又说,“裴公子,属下这就派人去城外通知盛将军。”这才硬留住了裴易。
鲁二很快安排好,又命人倒杯温水来,将茶杯递给裴易。
裴易在榻边坐下,他喝了水,嘴唇润湿,看着也有了几分气色。“辛苦你了,还有今夜的诸位。”裴易又起身,向在场的人作揖示谢。
鲁二不敢当,上前扶起他。“裴公子哪里的话,我们大楚将士哪能眼见您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倒是公子您,看着岁数也不大,有十七八了?”
“今裴易年十五束发。”
鲁二更加大吃一惊,“十五?公子当真了得,十五岁从军,只身救下半百号楚民,鲁二佩服!”
裴易笑笑,“哪里是只身,还多亏了诸位生死相助。诸位都是功臣,待到元帅入城,定会大力嘉奖。”
鲁二和屋内几个士兵相看后都直率地笑了。
驻扎军营这边,盛将言昨夜和衣睡下,这番刚醒,他愧疚自己睡得太沉,裴易恐怕在外守了一夜。正欲出帐,就听见有人在喊军中丢了一匹千里马。
盛将言拉开帐子,裴易呢?他又缩回脑袋循环帐内四周,也不在啊,去哪里了?
盛将言拉住路过的士兵,“可看到裴易了吗?”那人摇摇头。盛将言不解,他预备先去父亲的大帐,或许裴易去了那里。
盛景帐内,快马而来的御戎城士兵正在禀报。盛景先是耐心听着裴易为何私传帅令,又因为叩境城的城卫竟然私放没有令牌的裴易进城还任他调遣勃然大怒,但当士兵说完一切后盛景内心却十分复杂。
从昨夜得知探报到现在,从楚人被俘到敌王为质,一夜之间,裴易将局势全然扭转。那士兵又说裴易受伤,盛将言也在这时闯了进来,“什么,裴易受伤了?严重吗?”
士兵回头看他,盛景解释道,“这是犬子,鲁莽惯了,裴易呢,伤的重吗?”
“回元帅,盛公子,裴公子的伤情已请军医治疗,多加修养即可。”
父子二人的心这才放下,就又听士兵说,“此次深入敌城,裴公子还得知鞅族将古卡托的城防兵力统统都调往了浥姜,还望元帅即刻动身进城,以量大计!”
盛景脸色神肃,“传我命令,大军即刻开拔!”
三军进驻御戎城,已至晌午。盛景父子入城后不等歇脚就去找裴易。
“元帅!”裴易向盛景行礼。盛景连忙抬手免了,看到他肩上披着外袍,“唉,这伤,疼吧?”盛景脸上浮起心疼之色,盛将言走过来三人落座。
“裴易假传帅令,元帅恕罪!”
盛景看他这副模样哪里还生的气起来,“你小子,你自作主张若有个什么要紧,你让我如何同你爹交代啊?”
“裴易知错。”裴易态度诚恳,盛景虽不忍再说什么,但军法使然,不得不尊。
“此次你生擒肯努,救出百姓是大功一件,而你虽有功却擅作主张在先,等你伤势痊愈,战事平息班师回朝以后我也要按照军法不偏不倚对你加以处置,明白了?”
“是,裴易该当罪罚。”事后,连叩境城鲁二一干人也是赏罚掺半。
盛将言看着裴易左肩衣袖明显凸起,大抵是包扎的缘故。他到现在还有些抽离,好像一切都不太真实。不光是自己的兄弟只身赴险带伤而归,更在于大楚军队瞬息之间博得上风。果真,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盛景没有忘了古卡托兵防一事,“消息可靠吗?”
裴易不再像以往在豫京的时候称盛景为叔伯,而和方才一样称呼元帅,“回元帅,肯努被擒,号令手下在城门托住我们,他以为我们不懂鞅族语,失口命令手下切不能让我们知道古卡托的士兵都调去了浥姜。昨夜在城中摸索,我也发现城中几乎没有兵力防守,这个消息多半是真!”
盛景不发一言,倘若是真,又为何如此?大楚原先策略根本没有算到这一步,连盛将言也摩挲着食指思索,神色难得严肃。
距离冷歌入府袭爵还有三日,冷歌明日就要出宫。滕雪这两日不去国子监,特令仟心仔细关注那几个丫鬟。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