仟心手还在微微发抖，滕雪看到后拿过一片白色的花钿，哈一口气，用水洇湿，对镜贴花。很快女孩眉间上，雪白的纹样，中心似枪刃，下接竖锋若枪柄，左右上弯比峨眉，上露寒光三点。
笑靥明媚的年纪，看上去已沉浮世间无数轮回，但她总是这样，高高在上，优雅落子之间杀人盈野，而她只是理理裙裾安然地全身而退。
她，只有十三岁。
——
“因此，诸位觉得我军下一步该怎么做？”盛景在帅位上将鞅族的计谋全盘告知，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人又被问住。
盛将言盯着地图，想要将它盯出一颗窟窿，其实昨日他也想的大差不差，但事实依旧令人头皮发麻。
孙桂以拳抢案，“鞅族竟敢来这一套，若非是裴易，我们便中了这一计！狡诈蛮儿，我军定要与其正面一战，叫他们见识见识祖宗们的厉害！”
没等底下人哄闹起来，盛景摇头，“鞅族将军民转移，为的就是等我们占领古卡托，他们能将伤害降到最低。这对我军来说，该是启迪！”
昨日还没有席位的裴盛二人，今日已经坐在末席。裴易依旧不发一言，就像课考前已经被告知答案的学生。盛将言将所有又再次仔细串联一遍，一字一板，“诸位将军，这一战恐非兵马博弈，而在人心。”
“将言以为，该禀明陛下，与各部开榷场，议盟约，瓦解鞅族的防线，此战不起一兵一卒已胜矣！”
盛景不说话，像是在等其他人发表见解。
苟勇武细细思忖后说，“盛公子想的不错，北境各部的支持对鞅族来说是最后筹码，但末将以为盟约还是不大妥当啊，若立盟，那无疑是抬高了各部，岂不助长北境气焰？”
“这件事，本帅昨夜已经差人回京，敬听圣令！还有肯努那边，稍后我会再去查问。现在需要各位将军做的就是安抚军心，以备战患！”
“末将听令！”
“苍枪赴疆原，刹退敌千山”之外也有少年纵深朝野，共商国之根本。
冷歌已然袭爵，这两日也开始入朝早会。
两日后，大楚已经和各部达成盟约，而鞅族也没有再作困兽之斗，向大楚纳岁贡，奉马匹，条件是归还额提亲王，大楚不置可否，让鞅族难以捉摸。但眼前，原以为会有的腥风血雨就在转腕之间隐于风平浪静之下。
而大楚三军却没有急着班师。
滕雪早早摸清了其中门道，总之大楚不会吃亏。她也就干脆将心思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廷儿，你同四皇姐先进去吧，皇姐还落了两本书在车里。”
看着上官廷和沂花走进太学门，滕雪转身，人来了！
仟心还假意在翻找书卷，那人已经下马，显然看见了这一抹倩丽的淡金身影。
“喀图降参见时安公主！”
“世子，早。”
喀图降抬头，他是北境人，鼻梁较之中原人更挺拔，眼神也更深邃。滕雪背着光，这才发现他的瞳孔偏向于金色，像掬了一捧日光私藏。
“公主怎么不进去?”
滕雪眼角一动，脸上一缕淡淡的黯然生忧，“一时没有找到今日要用的《万邦图志》，大概是落在宫里了，就不耽搁世子了，世子先进去吧。”
女儿家轻柔声线，语音软软，哪能叫人不心怜？“公主若不嫌弃，我这里有一本，今日未必能派上用场。”说话间，喀图降已转身从小厮手里拿来书箱，抽出那本书来。不只是心里晃神，还是手下失了分寸，书册带出笔盒砸在地上，还有一封纸笺款款坠地。
滕雪眼尖看见那封被风轻轻吹开露出卓然文字的信，那封信的内容，自己两日以前就已经知道——喀图降才是真正的天将降大任者。
她温婉地弯腰捡起递到喀图降手边，喀图降似乎还在为自己的手忙脚乱窘迫，看向滕雪的眼神总归有些不自然。他接过信纸和小厮递来的笔盒一起塞进书箱又将箱子还给小厮，这才把手里的书双手奉向滕雪。
他低着眉，自然看不见滕雪妖冶的浅笑，玉指没有碰书，是仟心来拿过书。“多谢世子，时间不早了，告辞。”
滕雪看他抬起头，他的眼神很似乎雀跃，似乎这雀跃又在自己说完告辞后戛然而止。喀图降默默收回手，就要离开。
身后女孩甜美的声音又勾住他，“这里有些点心，便权当是谢礼，还望世子收下。”不待他再说些什么，仟心已经听从滕雪的眼色上前把点心交给他的小厮。小厮双手被占，却还是乖乖抱住食盒。
喀图降望向食盒，再看向熹微方显下娇娇的姑娘，女孩额间金色泛光的花钿，窈窕蛾眉和凝脂的鼻梁，最后是她无意嘟起的红唇，喀图降愣了神，他的心跳，实在夸张。他张了张嘴巴，却忘了该说些什么。而滕雪看出他有话要说，静静等他开口。
“公主，这两日的花钿很好，很，很漂亮。”说完，喀图降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不敢去看滕雪的反应，“多谢公主，在下告辞。”喀图降耳根通红几乎是落逃一般说出这句话。
身后滕雪从金色袖中露出的左手伸向额间。
喀图降，未免也太反常了，他看向她的眼神，怪怪的。
不过更让滕雪在意的是他对自己毫不设防，若他有心，也会知道，枕书阁向来只传五经六艺，《万邦图志》也只是喀图降所在的万邦阁的专利。
现在看来，博取他的信任，比想象中容易太多。
瑞鸾殿内沉香幽幽，仟心端上来一盘樱桃。
袅袅香烟萦绕在殿内，滕雪一边翻看喀图降的《万邦图志》，双唇还含着一颗果肉饱满，殷红多汁的樱桃，右手捏住果茎，果子就落入口中。滕雪发现，这个卓然世子倒不是个花拳绣腿，听闻他武功造诣相比同龄人已是大有千秋，而手上书页上工整铿锵的一笔小楷，还有细致的旁批都在无声传达一个消息——若他称王，多是励精图治。
裴易和盛将言听着屋内苟勇武和盛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肯努只是死死硬撑，始终认为自己能够平安回到鞅族。
殊不知，大楚与各部的盟约已经定下，这一招对大楚而言的确是兵行险着，容易助长北境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