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独女,他们会成什么样。
公冶挂断电话,准备跨进一家酒吧,正翻出拍在手机里的嫌疑人照片,极度敏锐的感知力让他恍然察觉身后有一根刺扎着。
不能说是一根,而是一道,类似于刀子般飞来的眼神,割他剜他,却惶惶保持着距离。他没有回头,继续正常走动,靠近酒吧,拉开门,等那道视线不紧不慢从自己背后挪开,这才隔着玻璃,轻悄悄侧过一点余光——
中年人微驼厚实的背影匿于人海,来往混乱之余,那人的满头卷毛一闪即逝。
公冶保持着开门进去的姿势,长睫微落,余光依然坚定不移地扣死在卷毛大叔消失的方向,薄薄一层水凝胶再也遮不住眼神里天生的暴戾。
他的双眼,露出了兽性的凶狠——盯上了“肉”的凶狠。
卷毛大叔嫌夜气冷,抱着臂膀,缩着脑袋,在人海里七弯八拐,偶尔吸一下发痛的鼻子,明知痛还是吸,大抵是习惯养成。
他走了好些路,惹到只狗,甩了它好几条街,推进一家酒吧。
公冶尾随其后。
这家夜店里头玩疯了,DJ掀翻屋顶,一窝妖魔乱舞,摇头灯照耀着台上持鞭的辣妹,无数猛男对她们吹口哨,啤酒喷天,公冶在震耳的欢呼尖叫声里摸索前行,如一头饿了个把月的孤狼,为叼下一口鲜热,而不惜一切代价。
红色聚光灯笼住了他,像披了一身血。
卷毛大叔进了男厕所,公冶不欲跟进去,绕到吧台靠边位置坐下,调酒师生了一副狐狸精的美色,向他缓步走来,勾唇一笑。
“一杯边车。”公冶没来过这种色气四溢的酒吧,不适地说。
“小哥……”调酒师语态柔情,摸他的手背,把公冶惊得一缩,“瞧你酒量不错,喝杯Negroni?”
“随便你。”鸡皮疙瘩快被他摸出来了,公冶面上装得滴水不漏,暗暗腹诽这鬼地方净出扑棱蛾子。
调和着金酒的尼格罗尼推来了,卷毛却半天没出来。他没耐心守株待兔,也怕卷毛借机逃走,正待起身去寻,调酒师来了一声:“再等等吧,快了。”
公冶转头看他。
“先生你好急哟,这么忍不住性子的么?”
“你认识他?”公冶声色淡漠。
调酒师笑而不语。
公冶眸中明暗涌动,饮下烈酒,将玻璃杯推过去,调酒师笑意渐深,为他再次调制:“这样嗜酒可不好哦,喝出一身毛病怎么办,要像他女儿那样病得只能砸钱救,手术做得当饭吃,这人生还有什么滋味?”
“不过他这些年拜对了神,跟对了金主,一夜发达了,钱赚得花不完,这不每每完事,都能来这条桌上小酌一杯。”
调酒师眼神示意左侧,公冶瞥去,卷毛大叔抱着个黑色手提大包走出来,坐在离他五六米远的老位置,要了一杯教父。
喝了不久,他就颤着二两腮帮子肉,拉住女调酒师大倒苦水,左手无名指的银戒箍得略紧,指肉鼓鼓挤出。
“他结婚了?”
“废话,”调酒师摆了下手,“不然哪来的闺女。”
公冶将手机调转:“这两人见过么?”
调酒师倾身一瞧:“戴鸭舌帽的瞧不清脸呀,不过看着是个小姑娘,倒和他闺女一个年龄,唔,这两个的话……”
“只看扶人那个。”公冶说。
“你干坏事,会拖家带口的吗?”调酒师轻笑着反问他。
公冶收回手机。
“先生,我劝你别玩侦探那一套游戏,他后台,”调酒师凑近了,在他耳际呵了口热气,“大着呢。”
公冶没有被他的把戏给恶心到,眼角刻着冷,对他慢慢放出个笑来:“谢谢提醒。”
调酒师触上他漆黑的瞳仁,不知怎的,通身一凛,那股酥麻好似被置在猛烧的火炉上烤,流淌于百骸的鲜红液体在电光石火间惊恐地奔腾激起。
哇哦,原来是未实名的“大食主”。
调酒师脸色陡转,欣赏的目光压着几丝贪婪意味,恋恋不舍地恭敬退下。公冶不理解他这番举动,瞅了瞅卷毛,对调酒师说:“你们几点开门?”
“晚六。”
“衣服寄存你这,”公冶将粉大衣交到他手上,“明天来拿。”
“好的,您放心,我会妥善保管。”调酒师笑吟吟地捧过质地柔软必是少女穿的长大衣,生怕它有一丝褶皱,接得极小心。
第二杯酒半口未沾,他付了钱就离开吧台,卷毛也没多歇几刻,教父下肚还醒着神智,双手拎上黑大包往门外去。公冶冷冷瞧了一会,抓乱自己头发,趁他出门之际往他身上一撞!
卷毛被他撞得噔噔噔刹不住步子,朝前扑去,差点摔了个狗吃屎,饶是如此手还紧紧护着包,他怒得抹了把脸,扭头就要破口大骂,却见一个穿黑大衣的男子背对自己,单手撑墙,烂醉如泥地跪倒吐着。
“醉鬼……妈的不会喝酒来这干嘛,傻缺。”卷毛不兴和醉鬼一般见识,爽快爽快嘴,拍衣服走了。
公冶等他出去,放下掩唇的手,垂眸瞧着自己释放出来的,尖利如铁钩的长指甲,倏地紧握成拳。
他在那只沉甸甸的包上划了一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