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光跃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喻沉影看的出来。
强撑着苍白的面容,明显有气无力的精神状态,以及——尽量阻止她去医院看他,只得出了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结论。
她不问,不代表迹部景吾不说,周末她去医院看过了喻光跃晚点才回迹部家,一进门就看见他坐在客厅里看报纸,显然是在等着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迹部景吾开始会等她回家了。每次她稍晚些到家,就能看到他在客厅里等候,有的时候在看电视,有的时候在看报纸,当然更多的时候在戴着眼镜处理公司事务。但无一例外,都在等她回家。
但今天她到家确实晚了一些,沉影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坐下“我回来了。”
客厅里难得女佣姐姐们都不在,迹部景吾头也不抬的点点头“今天有点晚,喻光跃跟你说了吗?”
他……说了。沉影应了一声“马上就要骨髓移植了,在下个星期天,我记着呢。”
“虽然本大爷不喜欢消极思维,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风险很大。”迹部景吾说“而且术后排异风险甚至于比手术本身都大,你已经开始学临床了,这些你比我清楚。”
“别想的太天真,做好心理准备,懂吗?”
沉影攥着的指甲几乎要在手心掐出血印“……我知道。”
但是她不敢去想。
其实她什么都懂,那就没什么能多说的了,迹部景吾带她回了房间,临分别前抱了抱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喻光跃让你好好学习呢。”
都是借口。沉影被他整个人拥进怀里,能完完全全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卸了力气汲取了些力量,才和他分开回了房间。
12月17日,连续做了两次血常规,白细胞都在10上下。
12月20日,晚间突发高烧到41度,进行氧气罐排,血常规白细胞飙升到225。
12月25日,进行骨髓移植手术。
12月26日,手术成功。
……
……
1月1日,白天低烧晚间高烧,经检测术后感染败血症。
1月2日,全天高烧。
1月4日,吐血水,依旧高烧。
……
1月9日,高烧,严重皮排。
……
1月14日,要下雪了。
1月15日,东京大降温,大范围降雨。
1月16日,下雪了。
喻光跃看完雪就走了。迹部景吾让医生给他打了止疼针,至少让他弥留之际不那么痛苦。
他的头发全部被剃光,手臂上都是凝血不足导致的淤青。医生说插管会好些但他不愿意,他用他那插满了针管的瘦弱的双手紧紧牵着喻沉影。打完止疼针没多久,让他在看够了雪景再躺下,心率血氧就降到底了。
死亡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沉影看着他逐渐青黑的面色,不再跳动的心脏,迷蒙变灰的虹膜——他眼睛的颜色原本是瑰丽的蔷薇色,漂亮的不得了。
但现在的他躺在了病床上,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没有了脉搏。沉影一直握着他的手,意识到他体温没有血液的收缩而慢慢变凉,一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她不是晕倒,她是有点脱力了。倒下之后,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人冲过来把她抱了起来,大概以为她是哮喘复发晕倒,就急着往外面送。
沉影放空了很久,直到被放下才稍微回复了一点意识,开口嗓子就哑了“我没事。”
这种状态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忍足想探一下她的体温,也被她偏头躲开了“我没事。”
她只是,她只是有点难过。她终于缓过了气,意识和思绪都慢慢回笼,才开始掉眼泪“我没事的……”
有事的,从来就不是她啊。
是喻光跃。
他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
虽然从小在医药世家长大,但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身边的人直面于生死,忍足也心里难受。他一向引以为傲哄女生开心的情商在彻底的悲伤前束手无策,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去安慰。
不过出乎他意料,沉影很快就安静下来,下床径直走向外面。她走的坚定,忍足也不敢拦,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看她走的不稳时扶一把。
路上就碰见了找过来的迹部景吾,沉影一头栽了上去,双腿有些脱力般在颤抖,唯独手上力气不减“他……”
“他还在那里。”她哭的实在是太难看了,迹部脱下外套给她盖住“我带你去。”
去看了又能如何,喻光跃终究是回不来了。和尹时微一起在喻光跃身旁待了两个多小时,直到灯突然被打开,他们才意识到已经是晚上了。
办理手续,送进殓房,火化尸体,全部都是连夜办理,直到天蒙蒙亮,她们才拿到骨灰。
尹时微到底比她冷静的多,早已将喻光跃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件一件如数家珍般的交给她“这是光跃的工资卡,他在美国的房子,这是钥匙和产权转让书——他写了我们两个的名字。”
她递给她一本笔记本“这是他住院写的日记。”
一个盒子“他给你准备未来的结婚戒指。”
一部手机“他说里面有很多录音,都是之前想对你说但不好意思讲的话。”
“还有这个。”尹时微把喻光跃的身份证递给她“按理来说我回国注销更方便些,但是还是感觉给你最好。”
沉影把这些东西都接了过来,喻光跃的身份证放在最上面,像一块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您马上就走了吗?”
“是呀。”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就这么突然失去了一个,尹时微的伤心不比沉影少,但还是努力微笑着摸摸她的头“一直都想和你说,沉影,谢谢你。”
一句谢谢彻底把她的内心防线击溃,沉影感觉自己又要哭了“……为什么,谢谢?”
“因为我了解你们啊,沉影。”尹时微把她搂进怀里,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光跃那么怕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