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镜一样的水面突然荡起涟漪。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小偷进来了。”
不知是水下还是水面之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浓雾般飘荡,一浪一浪,恍若遮天蔽日的无尽虫群。
老人的、青年的、孩子的,女人的、男人的,稚嫩的、成熟的、轻柔的、嘶哑的、尖细的、清脆的、怨恨的、平静的、冷硬的、温和的……
无数人的呓语重叠回荡。
红莲业火在水中一闪而过。
深水中模糊闪现无数直立的人形暗影。
和缠住这些影子的,似真似幻的暗红触须。
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动静,逐渐模糊安静下去。
涟漪消失,水面再度平静如镜。
×
在薨星宫里进入天元设下的阵,一阵天旋地转、天地陡然倒悬的感觉过后,夏油杰三人便出现在这里——海姥族的故地。
浓雾中隐隐约约的天空,阴沉,晦暗,同雾气厚重地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
周遭的灰白雾气凝实如絮,但鼻腔、皮肤没有感受到半分湿意。夏油杰皱了皱眉,说不清为什么,他觉得雾是活的。
啪嗒,啪嗒。
脚下黑暗无光的水面漾开涟漪,一圈圈向外扩散,像虫子挣扎时蛛网的震颤,也许会引来暗中潜伏的捕食者。
前方,一根巨木刳成的厚重独木舟倒在水中,看似完整,实则已经腐朽变形,表面斑驳难辨,遍布细微裂缝,像是死人身上的尸斑,可能是霉菌,也可能是颜料脱落后的痕迹。
这里到处弥漫着阴郁、死寂的气息,从雾气、黑水、木舟,天空、大地的每一寸飘散而出,模糊难辨却让人心生不详。
独木舟被抛在身后,隔着浓雾,宛若体型高大的尸体。
无边浓雾笼罩了一切。
到处是影影幢幢的暗影,模糊扭曲,像潜伏的怪物,靠近后往往只是形状怪异的植物或岩石。
没有人,没有怪物,没有不知去向的罥索。安静得死寂,似乎所有声息都被那种阴郁不详的气息吞噬殆尽。
唯有死寂,不断从口鼻和毛孔入侵身心。
夏油杰恍然发现,自从来到这里,三人就没再说过话。
心脏猛地一跳。
右侧隔着雾气的两个人影近在咫尺,似乎瞬间扭曲而异样。
“椿,悟,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他突然停下转身面向右侧,察觉自己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右侧的人影停下靠过来。
他眯眼,死死盯着,悄然绷紧身体。
“怎么了?”
伊良波椿的声音同海上灯塔射出的强光一样穿过雾气。周遭的雾气似乎都退避了些许,她和五条悟熟悉的面孔从雾气中浮现,眼角眉梢似乎带着浅浅的迷惑和忧愁。
夏油杰倏地松了口气,假装轻松地扯了下嘴角,“刚刚忽然觉得好像不是你们。雾,不只是这些雾,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不好的感觉,让人神经过敏。”
“不是神经过敏。”“不是神经过敏。”
伊良波椿和五条悟异口同声。
五条悟翘了下嘴角,像在为这种默契得意,“我也有这种感觉。六眼看不穿这些雾,头一次体会普通人的视野。小椿~你有感应到什么吗?这样漫无头绪的,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他冲伊良波椿笑得灿烂。快活明朗的笑脸,总让人嫉妒不起来。
伊良波椿眨了眨眼,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感觉,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去往一个地方……好像,有人在等我。”
她脸上一瞬浮出梦游似的恍惚,很不对劲,夏油杰很想伸手牵住她,不自觉倾斜身体过去。
五条悟看着她收敛笑容,上扬着“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说道:“不行啊,你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走丢了。对了,天元给的战术包——”
他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笑了一下。
夏油杰默契挑眉,瞬间明白过来。
临行前摆出老爷爷作风的天元,让三人带上战术包,装了干粮、指南针、提灯等等,当然还有绳子。
正适合这种场合。
三人手腕都系上了绳子。
不知为何忽然像在梦游的伊良波椿,两手都系着打了活扣的绳子,左边连着夏油杰,右边连着五条悟,防止她走丢。
像在带孩子。
在五条悟眼里看到同样的想法,夏油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可在这里只能依靠她的指引。
二人随着伊良波椿的步伐,踩着黑暗无光的浅水,走进迷雾深处。
雾气似乎混淆了人的感官,晦暗天空毫无变化,看不出时间流逝的迹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的触感忽然松软,脚下摩擦出细微的声音,三人踏上了一片沙滩。
雾气忽然退潮一样散开,涌向应该是海的方向。
远离沙滩的深沉山林和隐约可见的废墟,终于在三人面前现身。
接连成片坍塌木屋一样的残骸,跟随长蛇似的破损石阶路,一层层从山脚延伸到半山腰。
石阶最高处,沉默地伫立着一座肃穆巍峨的石质建筑,表面发灰斑驳,却没有一丝倒塌的迹象,高高在上,看着完好无损。空洞高大的门窗圈出一方方黑暗,像不怀好意的暗沉眼睛。
“在上面……姐姐在叫我。”伊良波椿眼神迷蒙地眺望最高处的建筑,轻声说道。
姐姐?
梦游的症状又加剧了。
夏油杰突然心生不安,悄然握住她的手。微凉的手,像是怎么都捂不热,又像随时会在手中融化消失。
她侧过脸,冲着他笑了一下,纯真而温暖,令人眩晕和眷恋。
泛着微光一样的笑颜,像不知何时就会消失不见的梦,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另一端的五条悟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