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而手里的小猫早就消失不见,变成一个奇怪的小东西。它像被剥皮的青蛙,沾满血和黏液,湿嗒嗒、黏糊糊,迷你的四肢向上扑腾,指间生着蹼膜,身后拖着光溜溜的小尾巴。
它发出小猫似的哭啼,像在控诉无法出生的命运。伊良波椿抱着它贴近自己胸膛,轻轻拍了拍,随口哼出不成调的旋律。但它还是用微弱的声音哭啊哭。
轻柔的哼唱停下了。
她注视着小东西,缓缓将手放到它脖子处,“哭也没用哦。你就是不该出生的孩子……”
小东西无力的哼唧一声,不再动弹了。
“……晚安。”
它瞬间消失无踪,留下她独自与尸体相伴。
停尸房仿佛裹上了厚重的黑纱,影影绰绰,黑暗的角落似乎藏着隐秘恶意的视线,窸窸窣窣的不明呓语。
这里冷得出奇,也静得出奇,仿佛整个房间、空气和黑暗都被冻住,僵着眼睛在屏息静听。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一个老式座机,悄无声息出现在伊良波椿身前,子弹般的凄厉铃声惊动了黑暗——
隐隐绰绰的疯狂呓语陡然作响,钻进耳蜗、直至侵占脑髓,外面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而她无动于衷,定在原地任电话不断响铃震动。
她知道这通电话的内容——那天爷爷的同事打来电话,让她在家里呆着,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接下来她得到了爷爷和姐姐的死讯。
从那天开始,她又成了孤儿。现实变成不会醒来的噩梦,而梦里是混沌恐怖的深渊,正如此刻般——
“啊~~我可爱的女儿,原来你藏在这里。调皮的小猫~”
恶心粘腻的语气,化成灰她都认得出——像电视剧里的怪兽一样,高大可怕的父亲,犬狩一郎。
随着他的呼唤,青色畸形的可憎怪物一把掀开房顶,粘滞沉闷的喉音喷出腥臭的气息,污染了这方空间。他的身躯残留着人形的模糊特征,但丑陋到让人作呕,肿胀的恐怖面孔上伸出张牙舞爪的触须,身上布满可怖的赘生物。
怪物般的身形高大得像百米高楼,让他脚下的自己如蚂蚁般渺小。
伊良波椿感觉自己又变回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身体僵直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他伸出畸形肮脏的手掌,捉住自己,就像研究蚂蚁一样凑到脸前细看,如果淌着脓汁的触须算得上眼睛。
恐怖面孔上的触须招摇着,底下传出沉闷落雷般的声音——
“小椿,哦~可爱的小猫,我心爱的女儿,你也很喜欢爸爸吧。乖一点,现在就带你去找妈妈。”
她想吐。
但她不容许自己表现出丝毫软弱——逼迫自己直视那张可怕的面孔,朝他扯出一个轻蔑的笑,“真是可悲,世上没有比你更恶心更可悲的人了。为一点不顺就放弃自我,沉溺欲望,放纵自己,践踏家人取乐,就算变成怪物……”
明显是被戳到痛处,怪物狂暴怒吼起来,巨大手掌陡然收紧,让她的骨骼发出不详的细碎声响,“你们才是怪物!!!你和智子都是魔女!我才是受害者!”
“明明是她太脆弱!就那么一下,居然就死了!都是你们的错!乖乖听话不就好了!”
“我只是喝了酒才会犯错,不是都道过歉了吗!!!那点小毛病算什么,我又没有碰你!你们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换成是那个老头子 ,早就把你们卖掉换钱了!”
“就算真上你了又怎么样!”怪物突然平静下来,脸上的触须凑近缠住她,抹上恶意的暧昧,“你是我的女儿,爸爸怎么会伤害你呢。女儿不就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是不是啊?我的小猫。”
“你不是很想智子吗?我们一起去找她啊。”
怪物的手掌如巨钳般继续扼紧。
身体越来越疼,全身的血肉仿佛挤作一团了。哪怕是这样,她也竭尽全力挤出一句话:“我,绝对,不要变成你这种人!”
“啊——!贱人!!!”
巨大的手掌被无形力量炸开——
她想起来了,自己不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
“变成怪物又怎样!我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掉你!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还有那个名字,不需要言语呼唤,永不分离的半身。
“阿尼姆斯——!”
黑色巨镰霎时在手中成形,她凌空一蹬,冲上前狠狠斩出。
怪物怒吼着抬起另一只手反击。然而——
黑色巨镰烧着阴火,如热刀切开黄油般,滑过他的咽喉。
抬到一半的手落下了。巨大的头颅坠入无底的黑暗,高楼般的身躯轰然倒下。
阴影处无数眼睛睁开,注视着此处——
真相无处遁形,组成世界经纬的无尽丝线显现真面目。
怪物可憎的残躯瞬间被无声无息抹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停尸房如遭遇烈火的蜡制品般迅速溃化,无数灰蛾从中飞出,露出藏在其后的无尽黑暗。
她随之掉落在平滑水面上,下意识抚摸头发,整理因战斗纷乱的发丝。
四周布满密密麻麻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纷纷注视她。属于人类的身和心,几乎要在这些恐怖的视线下融化。
伊良波椿垂下头,看着水下的阿尼姆斯。
浅灰色发丝滑下挡着余光,漂浮在水面上,水下招摇的阴影看上去就像长发的倒影。那阴影只是潜于水下水草似地飘摇。不管上下有何波动,水面始终平滑如镜,天堑般隔开二者。
阿尼姆斯在做梦,自始至终都在做梦,从来没有清醒过。
她一直都想知道,它的梦是何种模样,不过等她能理解阿尼姆斯梦境的时候,也就轮到自己坠入深海做着永世之梦了。那个时候,也许会不断梦到曾经的人生吧。
“阿尼姆斯……”她伸出手,隔着水镜抚摸水下的阴影,明明触手可及,却无法触及。
然而,一丝黑泥般的阴影渗出水面,化作触手缠住她的手指。她没有多想,勾勾手指回应它。
倏地,